別的不說,光是這位「陳文強」就不知跟她分分合合多少次了。劉麗珠一有感情上的爭執,就是朱玉蝶最傷腦筋的痛苦時刻,要看她字字血淚的投書、還要接听打來哭訴的電話。前些日子好不容易才勸服她做個了斷,自己也度過一段滿平靜的日子,怎知他們藕斷絲連沒分成,劉麗珠又尋死覓活地鬧得雞飛狗跳……
朱玉蝶坐在計程車里,心情紛亂至極,就怕仿佛不定時炸彈的劉麗珠,會在這節骨眼上炸出什麼不可收拾的後果?
在她不斷地央求下,司機老大以恐怖驚人的速度將她送到劉麗珠家門口。
「麗珠、麗珠,開門哪,我是小蝶。」朱玉蝶拚命地按門鈴,扯開嗓門往緊閉的鐵門里大喊︰「麗珠?快開門听見沒有,麗珠……」
「匡」的一聲,鐵門終于打開,映入她眼簾的是一頭亂發、恐怖黑眼圈上還黏著眼屎的憔悴女人。
「麗珠?」朱玉蝶瞠目結舌,不敢相信眼前所見的景況。「你、你你……我的老天。你的樣子,簡直像剛被卡車碾過——拜托,你好好一個女孩子,犯得著為個爛胚子搞成這樣嗎?你有點出息好不好?」
朱玉蝶眼中透出鄙夷神色,做為「兩性專家」的她,一向最瞧不起為男人搞到形容憔悴的女人。
「嗚……我不想活了啦!他、他居然說我倆個性不合,為了不擔誤我的幸福,我們還是分手比較好……嗚……我不要分手,沒有文強,我完全不知道該怎麼活下去……」劉麗珠垮著一張比鬼還嚇人的素臉,不知幾天幾夜沒好好梳洗過的她,渾身散發出一股臭酸的氣味。
「拜托,你老是一副尋死覓活、嚇死人的樣子,任誰都想跟你分手好嗎?」
朱玉蝶皺起眉頭,雙手不住地在空氣中揮舞。「天,你是不是想燒炭自殺啊?怎麼整間屋子吸不到一丁點新鮮空氣。開一下窗子好不好?你想把自己家變成鬼屋嗎?」
「嗚……我差不多就快變鬼了。如果文強真的不理我了,那我干脆死了算了。嗚……這個王八蛋、臭雞蛋!」劉麗珠看起來並不打算收斂,繼續哭天搶地。「小蝶姐,你寫過那麼多教人談戀愛的文章,可不可以教教我——要怎樣做才能讓男人不離開我?嗚……就算陳文強再怎麼王八蛋,可我就是愛他啊……」
「唉!」除了搖頭嘆氣,朱玉蝶實在不知道能說些什麼?
她確實寫過很多教人如何談戀愛、如何分手的文章,問題是她自己一點實戰經驗也沒有,面對劉麗珠哭得死去活來的狀況,她的「理論」似乎沒有一條可以派得上用場。
「麗珠,你這樣……不覺得很悲哀嗎?」朱玉蝶抽了幾張面紙,遞給滿臉涕淚的劉麗珠,不耐煩地道︰「想想看,把你為了這個臭男人耗費的心神節省下來,可以拿來成就多少偉大的事業啊?不值得嘛,枉費你看過那麼多我寫的文章,都白看了。」
「你不懂。」劉麗珠抬起哀怨的眸看了她一眼。「有句話說『愛到卡慘死』,小蝶姐,你沒有愛過,你不懂得那種痛苦滋味……我願意用一切換回他的愛,即使他是個可恨的王八蛋。」
「你——」朱玉蝶噤聲,嘴里像是被人硬生生地塞了一個雞蛋,連一句話也吐不出來。
劉麗珠說得沒錯,她確實沒嘗過愛男人愛到尋死覓活的滋味。
然而這也是她身為兩性專家最大的致命傷。大家都在拿這件事做文章,出版社老板不滿,連忠實讀者也拿這個來「吐槽」……
朱玉蝶心底更加沮喪——她完全沒想到自己會陷入像今天這樣無奈的處境,過去孜孜不息的努力,卻因沒談過像樣的戀愛,苦心研究的心得就該被當垃圾嗎?
「小蝶姐,明天你可以代替我去見陳文強嗎?」劉麗珠擦干眼淚,抽泣說道︰「他約我在大馬路對面的咖啡廳見面,他說……要好好地跟我一次談清楚。」
「既然他要談那再好不過了。」朱玉蝶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麼。「他是你的男朋友,為什麼要我去談?」
「不、我不要去。」劉麗珠淒楚搖頭。「他一定是鐵了心要跟我分手,我就是不要跟他分手嘛……小蝶姐,拜托你,明天去見文強,請你告訴他,再給我一段時間,我一定會改,一定不會再惹他生氣,告訴他,我真的不想離開他!」
「我?我怎麼能幫你這種事?」朱玉蝶聞言幾乎快倒地,她一手支額,滿臉無奈。「求求你快別鬧了,已經搞到這般境地,為何你就是不能好好跟他談清楚?還要拉一個不相干的外人來攪和?對不起,我不能答應。」
「拜托啦,小蝶姐……我……我現在只有你這個朋友。」劉麗珠幾乎快跪到地上去。「拜托拜托,如果你不答應我的話,我真的只有一死……嗚……人家就是不能沒有他。小蝶姐,你以前那麼熱心,不論我們讀者有什麼困難你都願意幫,為什麼現在變得這樣小氣?難道你真的忍心看我去死嗎……」
又來了、又來了!打從她進門到現在,朱玉蝶已經算不清劉麗珠這女人到底說過幾次「死」字?唉,她怎麼會遇到這麼「盧」的女人,最要命的是她還是自己的忠實讀者,不能對她置之不理。
天,她真是無力到了極點。
在這樣進退兩難的狀況下,朱玉蝶除了點頭之外別無他法,因為她實在沒有任何方法,可以緩和劉麗珠始終沒放棄的尋死念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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棒天,朱玉蝶懊惱不已。
她相當後悔自己竟然會答應劉麗珠如此無理的要求。如果她真依諾赴約,去見那個該死、殺千刀的陳文強一面,憑她強烈的女性主義,實在不敢想像自己會有什麼激烈的反應?
將近一個上午,朱玉蝶苦惱地在自家客廳踱步,心中百般掙扎不想去,但內心煎熬、天人交戰許久,她終于還是下了決定——去就去吧!
就當是替劉麗珠及所有被愛傷透心的女人出口氣。朱玉蝶心里盤算著︰要是見了陳文強那見異思遷、優柔寡斷、既沒擔當又不負責任的壞胚子之後,她一定結結實實給他一頓排頭。
反正她正愁一肚子鳥氣沒地方發泄呢!像他這種對女人呼來喝去不當回事兒的爛男人,她非把他修理得金光爍爍不可!
陳文強,你今天死定了。
朱玉蝶心意一定,便即刻回房換裝——套上平常最嚴肅的那套鐵灰色套裝,戴上看起來很像女教官的黑框眼鏡,拎起平日裝手提電腦和稿件的黑色公事包,踩上又細又高的高跟鞋(必要時可當武器用),完成所有必須「裝備」之後,朱玉蝶抬頭挺胸、信心十足的出門去了。
來到那家咖啡廳內,朱玉蝶深吸一口氣,抬手扶了扶黑框眼鏡後,便用銳利眸光搜索著劉麗珠口中描述的「穿深色西裝、高壯、性格、皮膚曬成小麥色、眉毛很濃、雙眼皮很深」的男人——
「嘿嘿,不錯嘛!算你上道,這麼準時就來『赴死』。」朱玉蝶一眼就望見坐在廊柱下,正在閱讀某財經雜志的英俊男子。他的外表、長相、特征都跟劉麗珠所說的相去不遠……應該就是他了。
朱玉蝶小心翼翼地踩著細跟高跟鞋,板起臉孔、挺起胸膛,活像執法的女警官「英姿颯颯」地靠近「目標」。
「喂——」走到男子所在的木質圓桌旁,朱玉蝶二話不說就往他面前一坐︰「你是不是約了劉麗珠談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