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筱琳跟隨她指點的方向望過去,平萍則是沒有把視線移開過,一直到男人頎長偉岸的身影消失不見……
「嗯,確實是個帥貨!」吳筱琳認真點點頭,完全是鑒賞家的口吻。
「好難得喔,竟然在百貨公司遇到帥哥,而且他沒有帶女伴耶。」高宜敏眼中仍閃爍興奮的光芒。「不知道吃喜酒那天,會不會也出現這麼優的貨色?」
「妳們兩個左一個『貨』、又一個『貨』的,明明那就是個活生生的人。」
平萍拿起飲料喝著,悵然道︰「不過,沒差啦!不管是貨,還是人,好像離我們都很遙遠。」
「嗯,平萍說得對。」吳筱琳以過來人的立場道︰「太出色的男人像遠在天邊的星星,通常只能拿來仰望,切勿妄想摘得到。一不小心會摔得妳尸骨無存喲!」
「可是,我就做不到自欺欺人,硬說自己不愛帥哥啊!」高宜敏嘟起嘴。「不是有句話說『有夢最美、希望相隨』嗎?我們不是應該勇敢作夢,接著一步步築夢踏實嗎?」
「不不不!」吳筱琳搖搖手。「像剛剛那個男人,對在座的我們而言算是『可嫁性』很低的。通常條件好的男人啊,都不容易定下心來歸于平淡的家庭生活,想嫁這種人,沒有三兩三還是別上梁山的好!」
「哈,什麼啊?還『可嫁性』咧!」平萍被她的措詞逗笑了。「妳會不會想太多啦?我們只是看到一個賞心悅目的男人,眼楮過過干癮罷了。別那麼認真啦!」
平萍無所謂地笑了笑,心里卻空蕩蕩的……
那個好看的男人,根本連看都沒看到自己一眼,卻彷佛偷走她精神里的某些元素,讓她整個人神思恍惚,連坐都坐不住了。
「好累喔,既然東西都買到了,我想早點回家休息了。」平萍陡然失去再和死黨聊天八卦的興致,意興闌珊地只想回家。
最後她們在捷運站入口分道揚鑣,平萍好不容易把自己擠進擁擠的車廂,腦海里一再重復吳筱琳說的那一句話──
太出色的男人,像遠在天邊的星星,通常只能拿來仰望,切勿妄想摘得到。
呵,摘不到又如何?仰望總可以吧?
平萍暗暗發笑,覺得自己有點神經兮兮,不過是個匆匆一瞥的陌生人,干嘛這麼牽腸掛肚啊!
鶯歌楊氏企業大樓
為了提早進入狀況,平萍提前一天搬進位在辦公室後方的宿舍,那間三四坪大的小房間,擺下行軍床、木書桌、塑膠衣櫥,余下空間僅容旋身。
地方狹小,平萍並不以為意,她很努力把它布置得甜蜜溫馨,畢竟那是屬于她下班後休憩的地方。
平常應付繁重的工作壓力已經夠吃力,下了班當然盡量放松休息。她特地到鶯歌老街的陶藝店選焙了一組很有味道的香精燈,燃起玫瑰精油,當幽逸芳香沁入鼻間,天大的煩惱已解除了大半。
點起香精燈,躺在鋪著嶄新床單的小床上,平萍滿足地閉上眼楮,感覺一個人獨處的寧謐祥和──
她深吸一口氣,吸進新床單散發的淡香,想到高宜敏的「紅色床單論」,鋪上喜氣的紅色或金色可以招徠姻緣?她不禁莞爾一笑……
偏偏她買的是老人家忌諱的藍白色,大片的藍與白充滿海洋的氣息,睡在上頭彷佛徜徉在無邊無垠的大海,令人身心舒暢。
一個人住,對二十多歲的平萍來說是很難得的經驗。
畢竟,她從小出生長大的家庭,已經足足吵鬧了二十幾個年頭,看著自己父母每天惡目相對、惡言相向,她幾乎無法相信──那對吵起架來就要抄刀子互砍的男女,竟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唉,問世間情為何物?平萍一直不願相信世界上存在著真實的愛情,從怨懟了一輩子的父母身上她看見──愛情,只是無聊時的消遣,僅是飲食男女一時荷爾蒙作祟罷了。
愛情終究是精神鴉片,還是世紀末的無聊消遣……(作詞︰李宗盛)
便播節目主持人正播放莫文蔚唱的一首歌──
平萍入神听著,笑了起來……
形容得多貼切啊!
小房間里沒有音響,她把手提電腦接上網路,點進網路電台便可輕松听著廣播入睡。
從小她就喜歡听廣播,從一個小小黑盒子里听見有人柔柔地說著話,播放感性的音樂,在她習慣必須一個人睡,必須忍受三更半夜沒人陪伴的日子,那種貼心的感覺,是任何娛樂工具都比不上的。
拌聲盡了,昏沉沉正要入睡的時候,平萍突然听見外面有一男一女激烈爭吵的聲音──
「妳不要再說了!我只留下來一年。公司的危機度過了,我就回紐約去。這事我們早就說定了,不要逼我……」
「唉,你這孩子……怎麼就這麼固執呢?好好的家不回,偏偏要四處去流浪,你……媽到底是哪里對不起你了?這麼別別扭扭想氣死我?」
「我的家?呵呵……妳在說哪一國的笑話?如果真的是我的家,當初為什麼讓才七歲的我四處寄讀?」
斑分貝激烈爭吵,一下子便把平萍所有的瞌睡蟲都打跑了,她听出是楊氏的董事長楊林秀蓮在和兒子吵架,強烈的好奇心作祟下,她把房間的門打開一小縫,側著耳仔細傾听──
「哎,哲頤……你不是一般的小孩子,為了你的未來,我們安排你接受最好的教育。讓你寄讀海外,也是不得已──我跟你爸爸都是為了你好啊!難道你不能了解父母的苦心嗎?」
「好?哪里好?東京、紐約、新加坡、溫哥華……我在十二歲以前已經全繞了一次!呵,現在倒好──我的個性已經習慣了流浪,再也沒辦法在同一個地方停留太久,妳接受不來也不行!我會變成這樣,還不是妳一手造成的?」
「哲頤,你太讓媽傷心了!嗚……我只有你這個兒子啊,不靠你要靠誰呢?你真是……」
听到董事長哀哀哭泣的聲音,平萍的心里一陣疼,顧不得自己身分不適宜,當下穿著睡衣也非常不恰當,她激動地開了門走出來,直接對著那個不肖子冷言道︰「喂!你是不是個人啊?怎麼用這種態度對你母親說話?」
「妳、妳是誰?」楊哲頤露出一臉迷惘,以敵意的眼神怒視。「太可惡了!誰讓妳躲在里面偷听?」
罵得正順的平萍絲毫不理會他的惡臉質問,繼續加強火力罵道︰「你知不知道這幾年來,你母親一個人撐著這家公司有多辛苦啊?如果沒有她的含莘茹苦,你憑什麼在國外逍遙自在、吃穿不愁?」
「妳──」楊哲頤瞠目結舌,臉色一陣鐵青。
他怎麼也想不到──竟會莫名冒出一個不認識的野丫頭,劈頭兜臉地把自己臭罵一頓?
從小到大,他還不曾有過這樣的遭遇──即便親如自己的父親、母親也不敢對他多說一句重話,這女孩算哪根蔥?竟敢在他的家里撒潑?!
「妳給我閉嘴!這里沒妳說話的余地!」楊哲頤憤怒指著她鼻子罵。
「平萍,妳忙妳的,這里沒妳的事。」斂下哀傷的神色,楊林秀蓮很快恢復企業領導人的冷酷果斷,嚴詞制止她。「我跟我兒子有話要說,請妳回避。」
「可是,董事長……他不可以這樣讓您傷心哪!」
「我說了沒妳的事!進妳房間里去!」楊林秀蓮氣怒叱喝道。
「董事長──」好心為老板出頭,對方卻擺明不領她這個「外人」的情,平萍感覺很受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