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羅。」他說道,仿佛天堂沒在她眼前突然敞開大門似的。
「哈羅。」她低語道,心跳如雷。
「我帶了件東西來送你。」他遞給她一個白色信封。
她過了半晌才強迫手臂移動,無言地接過信封,仰望他襯著背後的藍天——他的眼楮也是一樣的藍。
「請你打開。」
她把刷子放下來,擦拭雙手,顫抖地拆開封口,他靜靜站著注視她。她抽出里面的文件展讀,顫抖的手扭曲了文件的一角。
事實根據、適用法條、判決請求、判決生效。
她抬起目光,眼神有些遲疑。
「這是什麼?」
「我的離婚證書。」
驚愕擠出了眼淚。她垂著頭,兩顆碩大的淚珠滾落紙上,她羞愧地用紙遮臉。
「喔,梅琪……」他單膝落下,輕觸她頭頂。「梅琪,別哭,哭泣的時候已經結束了。」
她感覺他的手臂收緊,明白他就跪在前方。他終于來了。煎熬已然結束,她敞開雙臂抱住他的頸項啜泣,心碎地承認道︰「我還……以為你不……不來了。」
他用力抱住她的頭。「母親逼我承諾,離婚證書沒到手之前,不得來找你。」
「我以為……我以為……我不知道我在想什麼。」她覺得自己結結巴巴又幼稚,但是她毫無心理準備,而喜悅是如此強烈。
「你以為我不再愛你了?」
「我以為這一生……我都會……孤零零的……蘇珊也無緣認……認識你,而我……我不知道沒有你怎麼過活。」
「喔,梅琪,」他閉上眼楮。「我來了,而且不會再離開。」
她靠著他哭泣,他的手撫模她的頭發。
最後他低語道︰「我好想你。」
她也想他,但是千言萬語都無法表達復雜的感受,失而復得的感覺仿佛苦澀化為甘甜,原來失落的心又返回原處。
她退後仰頭凝視他的臉。「你真的離婚了嗎?」
他用拇指擦干她的眼楮,靜靜地回答︰「真的。」
她顫巍巍地一笑,他的拇指不再移動,眸中的痛苦消逝了。他徐徐低下頭來,那一吻極其溫柔,混合著5月的氣息和淚水。他雙唇分開,試探性地品嘗一下,仿佛對眼前扭轉乾坤式的幸運難以置信。他們舌尖相抵,他移動頭部,嘴巴游移。他依然保持跪姿,雙手拉近她的臀貼著他。此刻只要親吻便已足夠,跪在5月的艷陽下,兩舌尖交纏,感覺離別的痛苦漸漸淡去,而今以後,人世間再無法律或任何人可以擋在他們之間。
他及時仰起頭,以眼神訴說情衷,然後輕輕攬住她。好半晌他們靜靜相擁,原本的空虛變得充實無比。
「在史特灣見到你後,我就如同置身煉獄。」他說。
「當時我好盼望你阻止我,逼我停到路邊,就此帶我遠走天涯。」
「我只想丟下車子坐進你里,就此開往德州、加州或非洲,到一個沒人認識的地方。」
她顫抖地微笑。「傻瓜,開車到不了非洲。」
「我倒覺得凡事都有可能。」他的手摩挲她的背脊。「擁有你,我感覺像個超人。」
「我三番兩次想打電話給你。」
「我夜復一夜開車經過你家外面,看著廚房的燈光,好想進門陪你坐在燈下共度長夜,不必親吻或……只要……與你同在,我願已足。」
「我曾經給你寫信。」
「寄了嗎?」
「沒有。」
「信里說什麼?」
她仰望藍天白雲,回答︰「謝謝你送的玫瑰花。」
「你知道了。」
「當然,那是粉紅色的玫瑰。」
「我想親手送給你,傾訴千言萬語。」
「玫瑰已經表達了你的心願。」
他傷感地搖搖頭,回憶當時。「我希望當時就在那里陪你,宣布我是她父親,任全世界去風言風語。」
「我把玫瑰風干起來想留給蘇珊,以防有一天……有一天……」
「她在哪里?」
「在屋里睡覺。」
「我可以看她嗎?」
梅琪欣然一笑。「當然可以,我一直期待這一刻到來。」
他們攜手走向大宅,越過起伏的草地和怒放的鳶尾花,走上前陽台到屋里,拾階上二樓。
走到半途,他低語道︰「我正發著抖。」
「這也難怪,並不是天天都有父親和六個月大的女兒首次相見。」
她領他走進面南的房間,窗邊有一個大型的木制搖籃,牆邊有張床,床的對面是罩著白色蕾絲的楓木嬰兒床。蘇珊就在那里。
她側躺著,雙臂前伸,雙腳蜷在毛毯里。她有蜂蜜色的頭發,淡蜜色的睫毛,雙頰宛如小蜜桃。瑞克靜靜凝視她,不禁有些哽咽。
「喔,梅琪,她好美。」
「是的。」
「她已經長得好大了。」望著沉睡的稚女,他忍不住靶傷自己錯過的歲月。
「她長了顆牙,你等著瞧瞧它。」梅琪傾身輕拂孩子的臉頰。「蘇珊,」她輕聲誘哄。「嘿,小睡蟲,醒來看看誰來啦!」
蘇珊縮了一下,拇指塞進嘴里吮吸,依然沉睡著。
「不必吵醒她,梅琪。」瑞克低語,單是看著她他已心滿意足。
「沒關系,她已經睡了兩小時了。」她撫模嬰兒的頭發。「珊,珊。」
蘇珊的眼楮睜了又閉,伸手揉揉她的小鼻子。
梅琪和瑞克並肩望著她蘇醒過來,扮著鬼臉像只小犰狳似地翻過來趴著,瞅著床邊的陌生男人。
「嗨,蜜糖。」梅琪探手抱起小嬰兒,她一身粉紅配綠,腳上一只襪子滑了下來,露出小腳跟。
「看看誰來了,蘇珊,是爹地。」
孩子看看梅琪,然後又轉向陌生人。
「嗨,蘇珊。」瑞克靜靜地說道。
她仿佛被什麼迷住了的小貓咪,眼楮一眨也不眨,直到梅琪搖搖她的小手臂,臉頰貼在嬰兒頭頂。「爹地來跟你說哈羅。」
瑞克仿佛被催眠了似的伸手接過嬰兒,舉到與他的眼楮平齊,嬰兒懸在半空中瞪著他黑色的遮陽帽。
「我的天,你還只是個小東西,還比不上我釣的鮭魚重呢!」
梅琪輕聲笑了,快樂似乎接二連三地出現。
「而且你也沒有長多少。」他抱起孩子,臉頰貼上她柔細的小臉蛋,聞著嬰兒的清香。他讓嬰兒坐在手臂上,一手護著她的背,雙唇貼著她柔細的頭發。他閉上眼楮,喉嚨似乎也跟著緊縮起來。
「我還以為永遠沒有這個機會了。」瑞克充滿感情地低語道。
「我明白,親愛的……我明白。」
「謝謝你。」
梅琪抱住他們父女,前額貼著蘇珊的背脊和瑞克的手背,三個人分享這神聖的一刻。
「她真完美。」
蘇珊似乎有反證似地選擇此刻抗議,她推開瑞克探向她母親。他放開她,讓梅琪為嬰孩換尿布穿鞋。那之後,他們躺在床上,孩子在中間。他們看著寶寶扯鞋帶、吹口水泡泡並且著迷地玩弄父親的襯衫紐扣。有時候他們注視孩子,有時候凝視彼此,撫模對方的臉頰、頭發、手臂,然後又心滿意足地躺著,沒有半點移動的。
最後瑞克握住梅琪的手。
「你願意為我做件事嗎?」他柔聲問道。
「席瑞克,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
「你和蘇珊願意和我一起去兜風嗎?」
「再樂意不過了。」
他們一起走向屋外,瑞克抱蘇珊,梅琪帶了一罐隻果汁和蘇珊最喜歡的小毛毯。她對眼前單純的快樂和幸福感深覺驚奇。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小孩,三個人終于在一起,這就是幸福的真諦。
他們不疾不徐地緩步而行,而今時間是他們的朋友。
「你買了新卡車。」梅琪道。
「對,那老家伙終于壽終正寢。」他替她開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