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慢扭過頭來。「怎麼了?」
「把門關上,坐下來。」
她關上大門,警覺地走近桌子,一面月兌下手套。
「哇,你真是怒火沖天哪,我是不是該拿滅火器來呀?」她嬌聲哄著。
「我今天發現一樣東西。」他眼神冰冷地把帳單丟過去。「你要解釋一下嗎?」
她垂眼一看,雙手倏然停住,唯一驚訝的反應只是眉毛一緊,但迅即被傲慢的神情掩飾。
「你翻我的抽屜?」她似乎深感受到侵犯。
「對,我翻了你的抽屜!」他提高聲調,近乎齜牙咧嘴。
「你太過分了!」她摜下手套。「那是我的私人檔案,當我離家時,我希望——」
「別一副趾高氣昂的樣子,你這說謊的賤人!」他跳起身來。「你的罪行證據全在上面!」他指著帳單。
「罪行?」她一副無辜受辱的表情。「我去剪個頭發,你卻擅自翻閱我的私人檔案,現在又指控我是罪犯!」她的鼻子向前探。「親愛的老公,我才應該發火!」
「親愛的老婆,你殺了我的骨肉,我不在乎法律怎麼訂,但在我的字典里這是犯罪行為!」
「殺了你的骨肉!愛說笑!」
「1986年D&C,帳單在這里。」
「你為嬰兒著魔了,瑞克,你知道嗎?它使你夸大而且妄想。」
「那就好好解釋一番!」
她聳聳肩,淡淡開口。「我經期不順,所以動月經規則的手術。」
「需要在明尼亞玻市的某醫院秘密進行?」
「我只是不希望令你擔心,而且那時一天就出院了。」
「別騙我,南茜,這令你顯得更卑鄙!」
「我沒有騙你!」
「我把帳單給藍尼爾看過,他說是墮胎。」
她揚著頭,嘴巴緊繃,一言不發。
「你怎能這樣做?」
「我不必站在這里听你訓話。」她轉身欲走。
他扣住她手臂。「這一次你逃不了了,南茜。」他怒吼。「你懷了身孕,卻懶得告訴我,徑自決定結束孩子的生命,罔顧我懇求這麼多年!只是——撲!」他揮揮手。「刮除,仿佛刮除某些……垃圾一樣!絲毫不顧我的感覺,現在還說你不想听這些?」他攫住她的前襟。「你究竟是哪種女人?」
「放開我!」
他揪高她的身子。「你能想象我作何感想嗎?你有沒有在乎過我的感受?」
「你!你!」她大吼著掙月兌,跌跌撞撞地倒退幾步。
「你向來只在乎自己!你的需要,你的時間,你的住處!甚至連上床都得看你需要!呃,那我的需要又如何呢?」
他逼近一步。「你知道嗎,南茜?我再也不在乎你需要什麼了!」
「你不了解,你從不了解!」
「不了解。」他氣紅了臉,真想一拳揮上她美麗的臉龐。「不了解你徑自墮胎?天哪,這麼多年的婚姻,你究竟把我看成什麼?性伴侶?唯一重要的是你得到高潮,不是嗎?」
「我愛你。」
他嫌惡地推開她。
「狗屎,你知道你愛誰嗎?你只愛你自己,不愛別人。」
她冷冷地質問︰「那你愛的又是誰呢,瑞克?」
他們沉默地相對。
「我們彼此心知肚明,不是嗎?」她堅持著。
「直到你變得不能愛之後,但甚至那時我仍然回到你身邊,試著再試一次!」
「噢,多謝你了。」她語帶嘲諷。
「但當時你也是說謊,根本沒懷孕,而我卻傻得相信你!」
「我說謊是為了留住你!」
「不,你是為了自己扭曲的需要!」
「哼,你活該!全鎮的人都知道你是她孩子的父親!」
他的語氣有些愧疚。「我很抱歉,南茜,我不是有意傷害你。」
「但是你現在要去找她,對嗎?」
他望著她變得感傷的臉龐,沒有說話。
「我依然愛你。」
「不要,南茜。」他轉開身子。
「我們都犯了錯。」她說。「但是我們可以重新來過。」
「太遲了。」他視而不見地瞪著窗外。站在他所愛但她憎惡的房子里,他對這段失敗的婚姻深感悲哀。
她輕觸他的背。「瑞克……」她哀求著。
他驀地走開,拿起椅背的外套穿上。
「我會在母親家。」
他把拉鏈斷然地拉上,似乎暗示無可挽回。
「別走!」她開始哀哀哭泣。
「不要這樣。」他低語。
她抓住他外套的前襟。「瑞克,這次我會不一樣的。」
「別……」他扯開她的手。「你在使我們倆尷尬。」他將帳單塞進口裝里。「明天我就找律師,要他即刻辦理離婚手續,否則我就另請高明。」
「瑞克——」她伸出一只手。
他握住門把回頭看她。「今天我明白了一件事,你不應該養小孩,而我更不該求你。你不適合當母親,而我也不適合沒有一個家庭。我們都變了,對生活有不同的需求,多年前我們早該看清楚的。」他推開大門。「很抱歉我傷害了你,」他嚴肅地說道。「這不是我的本意。」
他走出去,輕輕拉上身後的門。
小城沒有秘密可言。不到幾天,梅琪已經听說瑞克離開南茜,從此她就活在期盼中。當門外有車聲時,她總是佇足聆听;電話一響,她就心跳加速地匆匆去接听;如果有人叩門,她會手心冒汗,急急去開門。
但是瑞克送的玫瑰都枯干了,她依然沒有他的音訊。
她對蘇珊呢喃︰「你想他會來找我們嗎?」但蘇珊只是眨眼楮。
靶恩節過了,12月8日開始下雪,她發現自己踱到窗前,凝視銀白的世界,納悶瑞克身在何處,她是否會再有他的音訊。
聖誕節即將來臨,梅琪寫信詢問凱蒂是否要回家,得到的卻是冷淡而否定的回答。那個聖誕節她過得五味雜陳——有了新生兒,卻失去其余的家人,而且瑞克依然沒有音訊。新年時她許下心願,下決心將席瑞克撇在腦後,接受顯而易見的事實︰既然到現在他還沒露臉,以後大概也不會出現了。
一月份,她帶蘇珊做例行檢查。在史特灣前等候紅燈時,她無意間瞥向左側,發現瑞克正自一輛嶄新的卡車上直視著她。他們倆都未曾移動,仿佛被釘住了一般。
她的脅骨發痛,令她呼吸困難。
燈號一變,她後面的車子猛按喇叭,但是她沒有移動。
瑞克的目光移向一雙興奮舞動的小手,卻看不見蘇珊的臉。
喇叭再次響起,梅琪換檔開動,然後由後照鏡看見他左轉,接著失去了蹤影。
稍後她落寞地告訴露露︰「他甚至沒有揮手,也沒嘗試攔下我。」
露露第一次不知如何安慰她。
那之後冬季日漸嚴寒,哈町之家顯得巨大而空曠。梅琪以刺繡打發時間,但是她經常停下手,頭靠著椅背,想道︰既然離開她了,他為什麼不來找我?
3月份,信件如雪片般飛來,要求預訂夏季住宿。梅琪明白自己必須有所決定,是否保留哈町之家。如果她想出售,時機最好在旺季開始以前。
4月份她請愛莎來估價。前院豎起待售招牌的那一天,梅琪帶蘇珊開車去綠灣,因為她不忍看見那塊招牌,並在家中等候陌生人侵入她投注那麼多心血的地方。
5月份碼頭被推下水,第二天蘇珊午睡時,梅琪決心乘機把碼頭漆上白漆。
她背對宅邸,跪在地上,頭發上綁著紅色手帕,正探到椅子底下時,听見朝她走來的腳步聲。她退後轉頭一看,只覺得所有的感情都爆開來。
身著白色牛仔褲、藍襯衫的席瑞克,正由碼頭向她走來。
看著他,她只覺得腎上腺素射向全身四處。喔,怎麼可能一個人的出現就足以改變一天、一年、一生的顏色!她忘了手中的刷子,忘了自己赤著腳、一身舊衣服,忘了一切,只除了漫長等待的面孔終于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