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好笑,好像每個人都認為他脆弱得不堪一擊,事情發生後,竟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苛責他。
痛失愛女的歐陽爸爸與歐陽媽媽都是很虔誠的佛教徒,他們還反過來安慰他,說那是意外,要他不要放在心上,這都是柔的命。
學校的師長也都跟他說,他們都知道他已經盡力了,要他一定要打起精神來,人生還很長,日子得要好好過下去。
盼盼更是天天都跑來醫院陪他,給他帶一些勵志的書來。
「學長,這不是你的錯,你千萬不要想不開。」這是她最常對他說的一句話。從八月到現在,她不時來找他、或傳簡訊給他,晚上睡覺前一定會打電話跟他聊天,好像真的怕他去尋死。
他覺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傷心的權利,因為只要他不小心流露出悲傷的神色,其它人就會緊張兮兮,開始擔心東、擔心西的;偶爾發個呆,大家就會圍上來拼命地和他說話。記得有一次社團的人到醫院看他,有一個人不小心提到了歐陽柔的名字,其它人就拼命的瞪他、捏他、踩他,然後趕快找個話題掩護過去。
天知道,他也好想摔東西、咆哮、對無辜路人舉中指、打一場架、跑去無人島躲起來……做一切任性的事情,來發泄心中的憤怒與不甘。
他們對他愈好,愈是不要他有虧欠感,就愈容易提醒他,他是那場意外中存活下來的人,他是最沒有資格要任性與頹廢的人。
于是,他總是在笑,總是拼命壓抑自己的真實情緒。
今晚那首「YesterdayOnceMore」意外地開啟了他和小女生的連結,他自然而然就談起與柔曾經擁有的過往。原本他以為會心痛得死掉,但,並沒有,直到小女生天真的說︰「把她找回來,好好的向她道歉嘛!」他才醒轉過來。
如果真能把柔找回來,不管是上天堂、入地獄,天涯海角他也會把她尋回來。
他抬頭看看天邊高掛的月亮,不覺想起有一次與柔去看電影,結果他竟在電影院里睡著了。事後柔跟他抱怨這件事,為了賠罪,他租了很多片子陪她在家里看,其中一部是幾年前轟動一時的「鐵達尼號」。
「這部片子我已經看了好幾次,還是很感動。」她說,還不住的拿面紙擦眼淚。
「是因為李奧納多嗎?」他的語氣有些吃味。
「我當然喜歡李奧納多,但不是所有喜歡李奧納多的女生都很膚淺的,好嗎?」她睨了他一眼。「我感動,是因為這部戲里頭有很多可愛又可憐的小人物,例如那些樂手、那對把生命交給上帝相互依偎的老夫婦、唱歌哄小孩入睡的母親,還有蘿絲放開杰克的手,讓他沉人海里的那一幕。」
斑烈沒說話,因為他根本沒認真在看,呵欠倒是打了不下少個。
「烈,我不喜歡那一幕。」歐陽柔又接著說,她的眼神定定的注視著他,「如果我是蘿絲,我一定一定不會放開杰克的。一定!」
句句強烈,言猶在耳,結果放開他的手的人……是她。
登山社為加入的新成員舉辦了迎新會--健行至擎天崗。
禮拜天一大早,在位于陽明山的學校門口集合,登山社干部說明幾個注意事項後,大家就出發了。
一路上,大家嘻嘻哈哈,像小學生要去遠足似地興奮不已。
沿途風景如畫,大家三五成群的拍照留念,最後來到了視野遼闊的擎天崗。
一眼望去是連綿的草原像地毯似地覆蓋著大地,滿眼青翠,頓時令人感到心曠神怡。
登山社干部要大家圍成圈圈,然後教唱山歌和游戲,在學長、學姐充滿活力的帶動下,留下了令人難忘的回憶。
歡樂的時光總是過得比較快,大家在夕陽余暉中拍下團體照,然後踏上歸程。
「噢!」
回程的路上,楊亞南一個不注意,被路面上的凹坑絆著,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她坐在地上撫著扭傷的腳踝,痛得齜牙咧嘴、冷汗直流。
「學妹妳沒事吧?」、「要不要緊啊?」、「哪里受傷了?」……
幾個學長、學姐圍在她身邊,七嘴八舌,你一句、我一句關切的問著,問得楊亞南都不知該先回答誰,最後有一個人推開眾人蹲在她身旁,吐出一口煙圈,涼涼地問︰
「學妹,妳還活著嗎?」
楊亞南認出是那個老是自稱副社長的社長李齊學長。
「社長……」她真不知道是要哭還是要笑,哪有人這麼問的!
「副社長。」李齊第N次強調。「哪里傷著了?」他低頭看著她的腳。
「我的腳踝……啊!」最後一聲淒厲慘叫是因為李齊一把握住她傷著的腳踝。
「學長,」女圭女圭臉已經學聰明了,直接喊李齊為學長。「你對女生太粗魯了啦。」說著他便在楊亞南身邊蹲了下來。「學妹,我幫妳看看喔。」
女圭女圭臉才卷起她的褲管,楊亞南就已經疼得眼淚直流,她像摔角節目里的摔角選手,只拼命的握拳猛搥地面,就是不開口說痛。
李齊見她痛得那麼厲害,又不讓人踫她,便拿出手機按了幾個號碼,接通(後,他對著手機講了幾句話,然後掛掉電話,轉身對其他社員說︰
「其它人就地解散,可以回家了,學妹我來陪就好。」
于是,大家開始道別,陸續的離開。
「對不起,社長。」楊亞南覺得很不好意思。
「叫我副社長。」李齊挑眉再次糾正她。「恭喜妳,學妹。」他嘴角壞壞的揚起。「由于妳是本社團開學後第一個掛彩的人,所以,我要給妳一個特別優惠,我請咱們鎮社之寶送妳回家,這可是別人求之不得的。」
「社……」才啟口,李齊那雙上揚的鳳眼睨了過來,楊亞南趕緊改口,「學長,這種事沒什麼好得意的吧?」她沒好氣的說。全社團就只有她一個人受傷,別人可是連個蚊蟲叮咬的傷口都沒有耶。
李齊瞥了楊亞南一眼,看見她的眼淚還流個不停。
「學妹,我知道妳很感動,但也用不著感激涕零成這副模樣。」
「……」拜托,她是痛得受不了好不好!楊亞南真的是無言以對。
面對她哀怨的眼神,李齊不由得輕笑出聲。「手伸出來。」
「喔。」她呆呆的把手伸出來。
李齊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煙--
「我不會抽煙。」楊亞南馬上說。
李齊翻了翻白眼,把一條蔓陀珠放到她手上。「蔓陀珠給妳好心情。」他說。
楊亞南噗哧笑出聲,她心想,或許社長並不像傳言中那麼惡劣。
不知等了多久,一輛機車駛過他們身旁,突然轉了個彎,又回到他們身邊。
「李齊!」那人拿下安全帽,是高烈,他在住處睡覺睡到一半時,被李齊打來的電話吵醒,要他馬上趕來這里。「我在路上遇到大頭他們,他們說這里有人受傷。」
李齊的下巴往旁邊點了點。
斑烈往下一看,這時,楊亞南拾起還留著殘淚的眼楮,兩雙眼楮遇上--
楊亞南瞪大眼楮。「你!」這不是姊姊暗戀的高烈學長嗎?
「紅豆生南國!」他也大叫一聲。
李齊看看高烈,又看看楊亞南。「你們認識?」他問。
「她是盼盼的妹妹小南。」說到這里,高烈不由得露出微笑。「記住喔,是紅豆生南國的『南』。」
呵,他還記得她!楊亞南心里升起了一個小小的喜悅。
「妳是盼盼的妹妹?」李齊蹲了下來,托著臉直盯著她瞧。「妳們一點也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