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是惡作劇對不對?」柏原秀人抓住他的肩,他擠出笑。可當他看見莫尼斯同情的表情,笑意從嘴角溜走。「不!我不相信!」他發狂似的沖到每個醫護人員面前大喊。「我在這里呀!懊死,看看我,看看我,我沒有死,我還活著!我還活著呀。」他倉皇的抓住其中一人,恐懼的發現,他的手竟像莫尼斯那樣穿過那人的身體,而那人竟毫無所覺。
柏原秀人驚愕的踉蹌退了幾步。突然,一個護士迎面沖了過來,柏原秀人避之不及,眼睜睜看著她從自己的身體穿過。
「承認吧。你就快死了。」莫尼斯的聲音幽幽地傳來。
「不!」柏原秀人跳起來。「我不能死!」他不甘心,他好不容易走到這里,還差那麼一點。
他沖到正在為他施行急救的醫生面前︰
「醫生,醫生。請你听我說。我喜歡一個女孩,她的名字叫凌凡。我以為我這輩子就要這麼孤單凋零的死去,直到我遇見了她,她讓我見識到生命的美好。我想為她活下去,我想跟她一起生活,我想陪她瘋狂,陪她上山下海,陪她大哭大笑。我答應她了,我一定會活著回去找她,求求你,你一定要救活我……」
機器的叫聲再次刺耳而無情的響起,柏原秀人聞聲看去,正好瞥見機器上的心跳頻率成一直線——
「病人心髒停止了。」
醫護人員開始電擊床上的男人。
柏原秀人在一旁焦急等待。
一分鐘過去了,兩分鐘過去了,每一秒都漫長得令人難受。
五分鐘後,醫生頹然的停止手上的動作,拉下口罩,他望向牆上的鐘。
「不!請你再試一次,我還沒放棄……該死的,不要放棄我……」
「死亡時間為十二點四十七分。」
醫生毫無感情的職業聲音截斷了他的請求。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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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凌凡低喊。
听著莫尼斯的描述,她仿佛身歷其境,深刻感受到柏原秀人親眼目睹自己的死亡,卻無能為力去挽回一切。
莫尼斯雙眸緊閉,拳頭握得死緊,全身顫抖不已。每當回憶起這件事,他總是會再死去一次。
「你該告訴我的,你明明知道手術的危險性,為什麼還要去冒險?!」
「我想跟你在一起,凌凡。」莫尼斯定定地看她。「那次你為我受傷後。我深刻的了解到我是個多麼沉重的負擔。該死的,我竟然讓你受傷了。我根本不是男人,這樣的我如何配得上你?」他的眼楮憂傷的望向遠方。「愛是生長在懸崖邊緣的花。想摘它必須要有勇氣。于是,我下定決心,我需要健康,我必須強壯,我想要成為一個可以擋風遮雨,可以保護自己心愛女人的男人。所以,我要賭,我有一顆玻璃般易碎的心髒,但它因你而茁壯堅韌,我要用我這顆真心賭我的生命。」
「你這個笨蛋!」凌凡嘶啞的說。
「你得沒錯。」莫尼斯微微揚唇,那是一個非常自嘲的角度。「我是個笨蛋,我以為我對你的感情能感動天地,也許會許我一個未來,一個奇跡。我真的是這麼想,直到我親眼看見自己在眼前死去,我無能為力……永遠見不到你這件事比死還要令我難以承受,我好恨,好不甘心!我怨天怨地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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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啊,你該死的到底在哪里?你听不到我的祈求嗎?」
四壁無言,回應他的只有他自己的聲音在空蕩蕩房間里寂寞的回蕩。柏原秀人頹然的跪倒在地,雙眸一閉,兩行清淚緩緩流下。
「噢,我不管你是偉大的神還是可惡的撒旦,听著,如果你真的存在,那麼請你听著,我願意像浮士德出賣靈魂換得元氣那樣出賣我的靈魂,只要讓我回到她身邊,讓我陪在她身邊,即使是一抹見不得人的孤魂……」
「真的嗎?」
柏原秀人倏地睜眸,瞪向始終冷眼旁觀的莫尼斯。
「我雖然不是神,但是我可以讓你美夢成真。」莫尼斯無視他眼里的熊熊怒火。
柏原秀人還是一語不發的睨他。
「我也不是撒旦,所以你用不著出賣你那可憐又可悲的靈魂。
「你到底想說什麼?」
「很簡單,只是想跟你談一個交易。」
「交易?」
說話間,柏原秀人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陌生的病房。病床上也躺著一名男,他的身上插了各種插管、儀器。柏原秀走近一看,眼光猛地投向莫尼斯,眼底滿是疑問。
是我。」莫尼斯譏誚的看著床上另一個自己。「我因為賽車出了意外而被送了進來,手術雖然很成功,但我卻執意不肯醒過來。我已經昏迷一個月了,醫院日前已正式判定我為植物人。」他突然笑了出來。「這很諷刺是不是?我想死,卻偏偏死不了,你拼命想活,卻偏偏活不成,哈哈哈……」
柏原秀人笑不出來。「為什麼?為什麼你不想活?」
「我愛過一個女人,就跟你一樣,我想與她共度晨昏,一起分享生命的每一件事……別露出那麼驚訝的表情,我不是生來就這麼無情,我曾經愛過、笑過……」他停頓了一下,那一向譏誚的藍眸飛來一抹哀雲。「也痛過。我愛的那個女人因為癌癥去逝了……哈,真狡猾,」他嘴角卷起一個悲傷的笑意。「我們說好不離不棄,直到世界末日來到……你知道嗎?我們約定好了,她卻毀約丟下我。」他的聲音低不可聞。「這里已經沒有我可以依戀的人了。」
柏原秀人無語,他可以了解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的心情。
一個開門聲驚動了兩人,望去,一個中年貴婦走了進來。貴婦有著和莫尼斯相似的外表,她的神情憔悴而哀傷。
她來到床前,深深地凝睇床上的男人,眼里有著點點淚光。她拿起棉花棒沾水湊向男人,滋潤他干枯的唇。
「你過得好嗎?貴婦人跟著床上的男人說話,她的語調是如此的溫柔,仿佛男人是清醒的。「今天天氣真好,天空藍得沒有一片雲,真想帶你去外頭走走……」
莫尼斯別過臉,不忍看那貴婦。
「真的沒有你可以依戀的人嗎?」柏原秀人望著貴婦。「我可不認為。她是你的母親吧,她一定很愛你,你怎麼忍心讓她傷心難過……」
「閉嘴!」莫尼斯猛然上前扯住他的衣領,狠狠地瞪他。「你懂什麼?你這個自以為是的笨蛋。你以為我喜歡?我愛我的家人啊,可是我已經累了,我走不下去了。一只燕子不能成春天,一朵花不能成花園,自從她死後,我的心就捅了一個大洞,不再完全了。你了解那種獨活的痛苦嗎?別自以為你可以了解我!」
他懂的。柏原秀人任由他發泄。還沒愛時,他可以什麼都不在乎,甚至不怕死亡來到。但自從遇見凌凡後,他就不再是那個無情無欲無所求的柏原秀人了。
「你所謂的交易是什麼?」他問。
莫尼斯松開手上的箝制,他定眸看他。
「我的身體借你,你可以達到你的心願,回到她的身邊。」
柏原秀人听過「借尸還魂」這種傳說,卻懷疑其可行性。「代價是什麼?」
「代替我照顧我的家人。」
他畢竟不是個無情人。柏原秀人心里欣慰的想。「身體借我,那你怎麼辦?」
「我要去找她,我感覺到她就在這天地間,她正在某個地方等我。」
「找到她之後?」
「不棄不離,直到世界末日來到。」
柏原秀人突然對眼前這個男人生起一股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