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夜晚,月色不是很好,但仍能隱隱地看清四周的事物。她小心冀冀地在帳篷間穿梭,很快,來到了最外層的守衛處。雖然已近夜半時分,那兩名負責守衛的男人仍然不見絲毫倦意,警惕的雙目仍不斷地掃視著四周。塔娜伏在草叢中,耐心地等待著換班的時機。
她並沒有等太久,有腳步聲隱隱地傳了過來,兩名男子不約而同地回頭,低聲地與前來換班的人淺淺地交談了數語。
深吸口氣,塔娜小心地起身,迅捷地弓著身子急行數步,她只有這一瞬間的時間,成敗就在此一舉了。分神听著身後開始走動的腳步聲,她加緊了移動的步伐。
「咦!」低低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她腳步微滯,短暫的停頓後,便急速地閃入一叢較高的灌木叢後。
「怎麼了?」另一名男子不解地問。
「我剛才好像听到這邊有響動。」先前那名男子猶疑地低語。
「是嗎?」另一名男子瞥見同伴猶疑的眼,「我怎麼沒听到?」
「難道是听錯了!」先前的男子愈加不敢斷定了,他思慮了下,「還是仔細點為妙,我可不想被族長處罰。」邊說邊朝適才听到響動的方向走了過來。
塔娜屏住呼吸,心中如擂鼓般地急速跳動,听著那腳步聲越走越近,她緊緊地握住手中的刀。那人已經走到她藏身的灌木叢前了,她咬牙,正待抽出刀,忽听得另一名男子有些不耐地詢問︰「有發現什麼沒有?」
男子停住腳步,抬首四下張望。
塔娜連呼吸都幾乎止住了,身子更是一動也不敢動,手中的刀握得緊緊的,隨時準備著以最快的速度撲殺出去。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男子不死心地四處張望著,塔娜死死地盯住那雙近在眼前的大腳,她在等待,只待那雙腳再往前一步,她便會不顧一切地撲出。
「我看你真的是听錯了。」
另一名男子不耐的聲音再度傳來。
這名男子猶疑了下才道︰「也許真是听錯了。」他不死心地再度掃過四周,慢慢地移動著腳步,終于轉身走了。
听著逐漸遠離的腳步聲,塔娜長呼口氣,放開手中的刀,一時間竟覺全身有些發軟,伸手撫向額頭,竟是滿手的冷汗。看向不遠處的兩人,她輕喘口氣,小心地起身,一步一步地慢慢朝遠處走去。
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回首看去,那兩名守衛的身影已經變得模糊了。
意識到自己真的逃了出來,她深吸口氣,心中有著輕松的感覺。撫向身側的食水,她的眉頭微蹙,該去那兒呢?
她突然發覺,自己竟無處可去。族人全部被殺,家園已經全毀。
難道仍回到被毀的家園,找回四散的牛羊,一個人獨自生活下去?
不,她搖頭。那樣的生活讓她如何才能安心,又如何去面對九泉之下的族人。她僥幸存活下來的唯一使命就是為枉死的族人報仇。
可是,她的力量何其弱小?她雙手捂住臉跪倒在地,自此以後,茫茫天地間,她將無所依憑,深重的孤獨與惶惑第一次如此迅猛地涌上心頭。
也許……也許此時死去亦是一種解月兌,最起碼,她所有的親人和朋友們都在那兒,她可以尋求到她想要的溫暖……
她的身子漸漸萎頓下去,整個人伏在了草地上。彎彎的月牙兒默默地看著這一切,幾顆星子疑惑地輕眨著眼,天地間,死寂一片……
忽地,她猛然昂首望天,臉上仍淚跡斑斑,但眸上卻浮現出一種極其堅決的神采。
是,她要報仇,哪怕只剩她一個人,她仍不會放棄,族人已死,她現在是孤身一人,她不可能會有任何的後援,她所能依靠的唯有自己而已。斛律桀是一個難解的人,只有接近他,才有可能了解到他真正的弱點,才能對他發出真正致命的一擊。雖然有可能在她還未能真正掌握到他的弱點之前,就會被撕裂,但她總得一試的,這是唯一的機會,唯一一個也許可以讓她得報大仇的機會。她這條是原本不顧一切想要拋棄得以幸存下來的生命,此時卻顯得重要起來了,她不能死。最起碼,不能毫無建樹,輕易地死去。
她回頭,望著自己剛逃出來的地方。她要回去,必須得回去,不管斛律桀是否在玩貓捉老鼠的游戲,只要他一天不殺她,她總會有機會的。
她起身,擦干臉上的淚水,她發誓,這是她最後一次流淚。從今往後,她不會讓自己再掉半滴眼淚,因為,她不會再有軟弱的資格!
第2章(1)
「莫日根,你說咱們族長這是什麼意思?」遠遠地眺望著那名仍是保持不變的姿勢抱膝而坐的女人,一身材高大粗壯的黝黑男子不解地問著身邊的另一名同伴。
另一名男子轉首看了不遠處徑自發呆的塔娜一會,眼里有著同樣的疑惑,「咱們族長行事向來神鬼莫測,少有人能猜中他的心思。」
「這女人長得倒還蠻漂亮的,你說族長會不會……」
「我覺得不太像,如果真如你猜想的,沒有必要會對她這般放縱不理的……」
帳簾掀起,打斷了兩人小聲的交談,兩人恭敬地躬身行禮。
「怎麼,對她感興趣嗎?」斛律桀問著兩名下屬,眼卻遙遙地看著那方抱膝而坐正被談論的女人。
「屬下不敢。」兩名男子低頭小心地回答。
「是嗎?」斛律桀漫不經心地掃了兩人一眼,眼光又回到塔娜的那一方,「你們不覺得她所在的那一個地方是可以觀察我們整個營帳所有舉動的最佳位置嗎?」
垂首而立的兩人一驚,不約而同地抬頭看過去,心下有些恍然。隨即不解地回首看向他們向來英名果斷的族長,不明白他們的族長既然明了那女人的用意,卻為何還要如此放任她。但是一如往常的,他們並沒能從族長的臉上看出任何的端倪。斛律桀的臉上仍是一貫的剛毅冷漠,且不帶任何一絲的情緒。
「族長,您說她為什麼明明逃走了卻又回來?」察覺族長似乎心情頗佳,貢布小心地問出心中盤亙了幾日的疑問。
「因為她很聰明。」
「聰明?」貢布與莫日根不解地對看,這也叫聰明嗎?
瞥了不解的兩人一眼,斛律桀的嘴角浮起一抹笑,「也因為她很蠢。」
兩名護衛再度互看一眼,俱是一副不知所以然的疑惑表情。如果說剛才的話他們還算勉強能听懂的話,那麼後面這一句則是讓他們徹底地墜入迷霧中去了。
緊跟著大步行走的族長,貢布不解地搔了搔頭,問道︰「族長是認為她並不能對我們造成威脅,所以才這樣放任她的嗎?」
「你認為呢?」斛律桀淡淡地答,听不出聲音里的任何情緒,而身後的兩人也無從得知他的表情,更別說去從他的表情里猜測出任何可能的答案。
族長說話怎麼越來越讓人難懂了呢!兩人的腦海中不約而同地同時浮現出這樣一個念頭,但卻不敢再度多問,要知道,今天已經算是逾矩了呢!
塔娜又經歷了一場殺戮,那是一場令人作嘔的殺戮,那些場景、那些一個個倒下的身影讓她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自己的族人也是那樣滿身鮮血地倒下。這樣的回憶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沖入戰場,沖入那些曾經把刀揮向她的族人的仇敵們的陣營里殺個痛快,但她最後還是忍住了,在雙手的掌心都被指甲劃得傷痕累累的時候,她重新拾回了自己的冷靜。
已是入暮時分,殘陽如血。在塔娜的眼里,這片曾是如此青翠的草原也似被籠罩上了一層血色,天邊一抹最後的余輝徹底地消失于天地盡頭,那抹血色也慢慢淡了下去。塔娜不由自主地微松了口氣,不知從何時起,她竟怕看到夕陽。身後有嘈雜吵鬧聲,那是斛律桀的人正在埋鍋造飯,瘋狂的殺戮顯然並沒有讓他們疲倦,看上去反而更加興奮了。她冷冷地看著他們,這是一群被野心與吞噬了良知的人,可悲的是她的族人卻不幸淪為了這下的犧牲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