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慎雲開始覺得她真的怪怪的。
「你到底在怕什麼?」
「沒……沒有……」她不敢講,更不想讓他知道。
他皺起眉頭,更覺得自己必須知道她到底在緊張什麼。
「快上車,我好送你回去。」見她還是無動于衷,他干脆下馬威。「若不上車,下禮拜的習題你就等著寫個三天三夜吧。」哼哼,這是當老師的特權。
樊愛懊惱地一瞪,最終還是不甘不願地上了車。
「抓好喲,雖然我的時速一定是在優良國民應當遵守的範圍之內,但你還是得抓好。」說著,一邊往後抓住她的雙手輕擺在自己的腰際。
這不算是「吃豆腐‘吧?他淺淺地揚起笑容,為自己難得失控的行為在心里找借口。
身後的樊愛卻因為即將必須面對的事實而極度緊張,暫時沒能夠為自己雙手正踫著他腰際隔著襯衫的肌膚而多做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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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就快到家了,就快到家了。
樊愛雙手抓緊莫慎雲腰際的衣服,心里不斷祈禱著,希望她家最好能忽然消失不見……呃,但老媽可不能跟著平空消失。
拜托拜托、不見不見……
「樊同學,你在後面念什麼啊?」在前頭騎車的莫慎雲听到聲音問。「我已經騎到這里了,再來要怎麼走?」
樊愛很想告訴他說,她家其實是在遙遠的外太空,在地球上是找不到的,但為免自己因講得太扯而被摔下車,只好老實地比向前方那條陰暗潮濕的小小巷子。
「那里轉進去。」報完路,她縮著頭,不敢看他的反應。
莫慎雲照著她所說,轉進一條巷子。
「接下來呢?」
樊愛直等到車子快抵達自家大門時,才說,「這里停」。
莫慎雲淡淡地看了下周圍的環境。陰暗的巷子里沒有半盞路燈,將摩托車的車燈熄了之後,就只能仰賴住戶窗子透出來的暗淡燈光強充照明。巷子的角落躲著幾只貓,路上還看得到匆匆爬過的幾只蟑螂,四周不時傳出不知哪棟住戶發出的打麻將聲,還有鬧酒聲。
這里,簡直就像美國的黑人貧民窟嘛。
當樊愛帶他來到她家的「大門」時,他挑了下眉。
這扇門是要防什麼?防貓、防鼠、防蚊子?但總之,一定防不了惡意入侵的壞人。
「有沒有被嚇到?我就說老師可以不用載我回來的嘛。」看到他微微訝異的表情,樊愛很惱,但也很佩服他不動如山的自制力,反應居然只有這麼一丁點。
莫慎雲總算知道她之前為何會如此害怕他載她回來了。
「你認為我們之間有貧富的差距?」他以為,年齡才是最大的問題呢。
「沒有嗎?」她轉身比了比他全身上下。「雖然沒買過,但看也知道你身上穿的、用的,都是高價位的。現在站在這種地方,你不會很想……很想把鞋子月兌下來刷一刷嗎?」
「說什麼話!」敲一下她的頭,看能不能把她的自卑打碎。「我有能力享用這些物質是我的事,而你有怎樣的成長背景也是你的事,最主要是量力而為啊,我憑什麼嫌棄這里?你又憑什麼以為我有那個權利嫌棄?」還以為她的大條神經是凡事都不計較的呢,居然會在意起這種最微不足道的小事!
「你說得有道理……」其實她跟阿欣、浩成和志維之間,就沒這種比較的心理。「但……」她還在企圖對自己這樣的想法做解釋。
「既然有道理就沒有‘但是’了。」莫慎雲截斷她的話。「反正都送你送到家了,再請我進去坐坐也無妨吧?」
「你要做‘家庭訪問’?」她睜大眸子問。
莫慎雲聳聳肩。有何不可?
「現在?」她再問。
莫慎雲嘆了口氣。「我到現在才知道原來你不是很干脆的人。」
正準備不再等待她的認可,自己按電鈴拜訪她家人時,門忽然打開了。
再仔細一看。喔,不是門自動打開,而是被里頭的人猛力拉開,並且,一陣怒吼像一列火車由遠而近極速駛來般從屋里傳了出來。
「現在、立刻!請你們滾出這間你們和你們那個該死的老板稱之為‘破爛到只能住老鼠’的屋子!」
狂吼由內傳出,樊愛則是瞪著大眼朝屋里喊了聲︰
「老媽!」
第七章
那一晚,他突兀的「家庭訪問」並沒有成功。
在樊愛叫完「老媽」之後,直接沖入屋內與四個身穿高級西裝、儼然某位政要人物的保鑣拳腳相向的情況下,他就知道那不是個拜訪的好時機。
她家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何有那群似乎橫跨黑白兩道的人出現?
在她沖進屋里、舉起拳頭的同時,他也準備跟進以保護她。但是,對于她來勢洶洶的怒氣,那四個西裝打扮的男人卻沒有以同樣方式面對,反倒禮讓地退了又退,口中喃喃勸著︰「老板開出的條件很優渥,絕不會虧待你們母女倆。」
虧待?一個模糊的想法在他心中形成,但他不會在那種情況下開口向他想另眼看待的女人——現在只能算是女孩——求證。于是,他禮貌地告辭後,設法在樊愛不知情的情況下聯絡了她要好的朋友。
「樊樊她只有一個媽——痛!」
「廢話!誰的媽媽有超過一個的?就算你老子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老婆,你也只會有一個媽!」浩成不算客氣地教訓了說話不經大腦的志維,並補述︰「我們認識她的時候,樊家成員就只有她跟她媽,沒听說過有其他人了。」
而另一位樊愛好友,天欣,她敏銳的觀察力則點出了重點。
「老師想問的是她父親吧?我有問過她,但她只說她爸爸在她出生前就去世了,」她停頓了會,仔細審視他,然後似乎在經過一翻考慮之後,才嚴肅地說︰「我不認為樊樊說了實話,因為從來沒听說過她和伯母去掃她爸爸的墓,但這樣的問題如果還必須用謊言來掩飾的話,那麼,我想你還是親自問她比較好。老師似乎對樊樊很不同?」最後那句話促狹的意味多過認真的詢問。
有句名言——對于同樣聰明的人,就別打粗率的狂語。
所以,莫慎雲沒有矯情偽裝他的真意。
「是不同。但請你先代為保密。」他誠摯地要求。
楚天欣了然地表示同意。
于是,在求「問」無門的情況之下,他只好留心觀察他的學生。
自那天之後,樊愛在學校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仍是每天遲到、蹺課、在球場上發威。但是他看得出她眉宇間的輕愁,像在壓抑什麼,于是就比以往笑得更大聲、球打得更猛。
最重要的一點是,對于他,她好像在逃避。
這天,他結束星期四唯一一堂早上的英文課後,特意在學校待到下午放學時間,等在學校機車通行的側門門口。
他看起來很閑散,但一雙利眼卻沒放過任何一輛自校園騎出的機車。
當熟悉的車身出現在門口時,他慢步踱了過去。
「放學了?」
他擋住她的去路,于是樊愛不得不煞車。
「嗯。我要去打工。老師再見。」她輕快地向他揮手道別,語氣听來很生疏,並準備調轉龍頭駛離。
莫慎雲不滿被如此忽視,單手拉住往他身旁騎過的機車後座,並穩住車身。
「下車。」
樊愛一輩子沒听過誰的話,但莫慎雲輕輕吐出的兩個字,效用卻極大。
「干嘛啦!」事後,她才想到,為何他叫她下車她就得下車啊,她表現得不情不願的樣子。「我還要去打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