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暗琢磨,姨女乃女乃克拉拉可能想了解阿爾文的近況。總之,她待我極其友好,明確表示我任何時候去看望她都會受到歡迎。當然沒帶上阿爾文。情況會有所不同。不過,這時我相信,那次她更有興趣的是與我談話而不是與孩子。
于是,我拿定了主意。
我到波爾格雷太太那里說︰「阿爾文將整天不在家。我要求度一天假。」
自從我對吉利那麼關切以來,波爾格雷太太對我特別有好感。她的確非常愛這個孩子,我認為。只是因為她認定吉利的古怪是她父母的罪孽必得付出的代價,于是她把小吉利視為一個沒有良知良能的小東西。
「你比誰都更應該得到一個假日,小姐。」她對我說,「你到哪兒去?」
「我想到高沼地去看看,我會找個小客店吃便飯的。」
「你覺得單獨去能行嗎,小姐?」
我朝她莞爾一笑。「我會很好照顧自己的,波爾格雷太太。」
「嗯,有人說,高沼地上有許多沼澤,霧蒙蒙的,還有小妖精哩。」
「小妖精確實有!」
「啊,別笑他們,小姐。他們不喜歡人們譏笑。有些人說見過他們——戴著塔糖帽、象土地精似的男人。如果他們不喜歡你,就會用神燈領你走上錯路。你還來不及知道在哪兒,就陷進沼澤里去了,把你往地下吮,不管怎麼掙扎也月兌不了身。」
我不寒而栗,說︰「我會當心的,做夢也沒有想到冒犯小妖精哩。要是我遇上了,我會很有禮貌的。」
「你是在說笑話吧,小姐。我實相信的。」
「我不會出什麼事的,波爾格雷太太。別為我擔驚受怕吧。」
我到馬廄去,問塔珀蒂我今天能騎哪一匹馬。
「如果你喜歡的話,騎五月晨吧,它今天閑著。」
我告訴他我要到高沼地去。「這是看看田野的很好機會。」我補充了一句。
「相信你會去的,小姐。但是那里沒有什麼你想要看的。」他暗自發笑,象是在欣賞什麼私人之間開的玩笑。
「你帶個伴去嗎,小姐?」他狡猾地問道。
我說我要自個兒去,但是,可以看出他並不相信我的話。
我對他感到很生氣,因為我猜想他是以為彼得•南斯洛無會陪我去。我相信自從彼得•南斯洛那麼愚蠢地給我送來杰辛思後,我的名字就和他的名字聯系在一起了。
我也在考慮我與康南日益加深的友誼是否已經被人注意。我對這種可能性性感到害怕。十分奇怪的是,我相信他們那些關于彼得和我的油腔滑調肯定會傳出我所能听到的範圍之外,而我對此卻能容忍;如果他們以那樣的方式談到我和康南,那就會是另外一回事了。
多麼荒唐!當我牽著五月晨走出馬廄,一直來到村子里時,我邊走邊這樣自言自語。
在你和康南之間沒有什麼可議論的。不過,還是有的,我自己做出了回答;我回憶起他吻我的兩個場面。
我的目光掠過小海灣,向威德登山莊望去。我多麼渴望能夠見到康南回來。但是,當然啦,我並沒有盼到。他要在那里與阿爾文和朋友們呆在一起。為什麼我要以為他一定想回來和我在一起呢?我老是讓白日做夢的愚蠢習慣佔了常識的上風。
但是,直到把村子遠遠拋在身後,來到高沼地的第一道灰牆和礫石處的時候,我還在盼望著。
這是十二月的一個光輝的上午,金色的片片豆田星羅棋布地佔綴著高沼地。
我可以嗅到泥炭土壤氣味,微微轉向北方的風清新而舒爽。
我想逆風在高沼地上縱情馳騁。我隨心所欲,在揚鞭催馬的時候想象著康南正和我並駕齊驅。他呼喚我勒馬止步,對我說我已經給他和阿爾文的生活帶來了多麼大的變化,並且,這似乎是不恰當的,他愛上了我。
在這個高沼地的原野,相信那些想入非非的夢幻是可能的;正象有些人所說的那樣,這聲田野的大片土地為小妖精所盤據。因此我對自己說,康南會愛上我不是不可能的。
中午時分,我到了高沼地之家。和上次一模一樣,一位上了年紀的女管家走出來歡迎我,我被帶進姨女乃女乃的起居室。
「你好,利小姐!今天就你一個人嗎?」
顯然,還沒有人把阿爾文出了事故的消息告訴她。我很驚訝。我原認為康南會派人來解釋一下,因為這位老太太顯然很關心著的她的姨外孫女。
我把那次落馬的事故告訴了她,她顯得非常關切。我趕緊補充一句說阿爾文現在的情況良好,很快就可以自由走動了。
「不過,你一定需要吃些東西來提提神,利小姐,」她說,「讓我們來喝上一杯陳漿果酒;你在這里吃便飯好嗎?」
我說,她請我吃飯實在太客氣了,如果不會給她帶來太多不便,我很樂意地接受這一邀請。
我們一起品嘗陳漿果酒,我又一次意識到這種酒勁兒濃烈,這在上次喝她的蒲公英酒時就體會到了。便飯中有烹調極佳、盛放得也極考究的羊肉燒續隨子醬菜。然後我們退到客廳,她說在那兒可以小敘一番。
這正是我一直盼望的,我沒有失望。
「告訴我,」她說,「親愛的小阿爾文怎麼樣?她現在快樂些了嗎?」
「這個……對,我認為她現在快樂多了。實際上,我以為在那次事故以後,她一直是快樂的。她父親也一直盡心盡意,她很喜歡他。」
「啊,」姨女乃女乃克拉拉說,「她父親。」她注視著我,她那又亮又藍的眼楮露出激動的神色。我知道她屬于那種嘴里留不住話的女人;由于她離群索居,只和家里人相守消磨了許多時光,因而來訪者的到來是一種難以抵御的誘惑。
我決心使這種誘惑變得更加難以抵御。我試探性地說︰「我想,他們之間的關系不同一般。」
稍停片刻後,她急促地說道︰「不,我認為這是不可避免的。」
我並不言語,屏住呼吸等待著,擔心她會改變主意。她正在說出知心話的邊緣上猶豫著,我直感到,就梅林山莊的情況而言,就特里梅林家族的故事而言,她都可能給我一些大線索,而對于後者,我開始勉強承認那很可能成為我的故事。
「我有時責備自己。」她說,似乎是在對自己說話。的確,她的藍色眼楮的視線越過了我,象是在回顧過去的歲月,沒有意識到我的存在。
「問題是,」她繼續說,「一個人應該干預多少別人的生活呢?」
這是一個常常使我感興趣的問題。毫無疑問,從踏入梅林山莊以來,我已經試圖干預所看到的人們的生活。
「艾麗斯訂婚後就和我住在一起,「她接著說,「那時一切都可能改變。但是我說服了她。你瞧,我認為他是比較合適的人。」
她有點語無倫次了,我怕要她解釋明白會打斷這一段時間的談話。她也許記起,她是在對一個不該那麼好奇的年輕女人吐露真情。
「我在想如果她當時采取不同做法會出現什麼情況。你是否單獨開過那種玩笑,利小姐?你是否說過這樣的話︰現在如果在某一個特定點,我——或者別人——干了如此這般的事——那個人的整個生活進程就會改變了?」
「說過,」我說,「人人都會這麼說的,您認為對于您的姨佷女和阿爾文,情況就會不同嗎?」
「噢,是的……對于她——艾麗斯——比起多數人來說,就更是如此了。她已經到了一個真正的轉折點。人們會說,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走這條路,你就會過如此這般的生活。走那條路,一切當會全然不同。這有時使我害怕,因為,如果她向右轉而不是向左……象那樣的話……她今天可能在這兒。說一千,道一萬,如果她與杰弗里結婚,那她就沒有任何必要與他一道出走了,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