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著手整理行裝。
我立即行動起來。
我走到小櫥那里去,拉開了門。一時之間我以為有人站在那里,便驚叫起來;這表明我的神經陷入何等的緊張狀態。我幾乎立刻就看清楚了︰是阿爾文給我送來的騎裝。她一定是自己把它掛到了我的小櫥里。我已忘記了今天下午小小的歷險,因為在日光浴室以及以後發生的事情暫時把一切其它事情都從我的記憶中抹去了。
在很短時間內我就裝好了箱子,因為我的東西不多。這時,我比較鎮定了,于是坐下來給菲利達寫信。
我寫完信時,听到樓下傳來喧嘩聲,便走到窗前。一些賓客們步出廳外,來到草坪上。我看見他們在那里跳著。接著更多的客人走了出來。
我听到有人說︰「這麼一個美妙的夜晚。那月光太好了,可別錯過了良辰美景。」
我往後退,站在暗處望著。終于見到了我一直等待著的那人。康南出來了,他與特雷斯林夫人正跳著舞,他的頭與她的頭偎得那麼近。我想象著他正對她講些什麼話。
這時,我憤然地轉身離開窗口,想對自己說我內感到的痛苦是可惡的。
我月兌衣上床,輾轉反側,久久難以成眠;真正睡著後便沉入關于康南、我自己和特雷斯林夫人等人的混亂的夢中。而在這些夢境的背後往往有一個模糊的人影,從我到這里的那天起,就縈繞在我的腦際。
我突然驚醒。月光仍然依稀可辨,在臥室里,在蒙朧的睡意中,我似乎看見一位婦人的模糊形影。
我知道那是艾麗斯。她並不說話,然而她是在告訴我一些事情。「你不應該離開這兒。你必須留下來。我不能安息。你可以幫助我。你可以幫助我們所有的人。」
我全身直打哆嗦。我從床上坐了起來。現在我看清楚嚇唬我的是什麼了。在我包裝行李時,我沒有把小櫥門關上,那個看上去象是艾麗斯鬼魂的人影不過是她的騎裝。
第二天早晨我起床晚了。因為當我睡著後,便睡得很深沉,砰砰敲門來送熱水的基蒂把我叫醒了。她進不來,顯然,她以來一定出了什麼事。
我一骨碌從床上跳了起來,打開門。
「怎麼啦,小姐?」她問。
「沒什麼。」我迅速地回答。她等了幾秒鐘,想要我解釋鎖門的原因。
我當然不會向她解釋的,她滿腦子還全是昨天晚上的舞會,要是沒有什麼別的吸引她,她不會象原來那樣感興趣。
「那個舞會難道不令人愉快嗎?我從自己的房間看的。月光下,他們在草坪上跳舞。天哪,我從來沒有看到過這樣的一種景象。就象女主人在世時常有的那樣。你看樣子很疲倦,小姐,他們吵得你沒睡好吧?」
「是的,」我說,「他們吵得我沒有睡好。」
「噢,好了,現在一切都結束了。波爾格雷先生已經把花呀什麼的都搬回去了。他對這些花就象母雞愛小雞一樣。舞廳今天早晨看起來真是亂七八糟。我老實告訴你,我和戴茜一整天工夫收拾,你瞧。」
我打了個哈欠,她把熱水放在浴盆旁後便走了,才過五分鐘她又跑了回來。
我衣服月兌了一半,用一條毛巾圍著身子,來避開她那過分好奇的目光。
「是主人,」她說,「他要見你,要馬上見你,在潘趣酒室里。他說,告訴利小姐,這是很緊迫的。」
「噢?」我說。
「有急事,小姐。」基蒂重復了一遍,我點了點頭。
我洗完後,很快穿好衣服。我猜測這意味著什麼。很可能听到些牢騷話。我會接到說我在某些方面不稱職的通知。我開始想到詹森小姐,懷疑是不是這類事情也在她身上發生過。「今天東家,明天西家。」這對于她完全是捏造。倘使他要捏造情況來誣陷我又怎麼辦呢?
「那個人實在太可恥了!我想。
好,我要先發制人。我要在他還沒來得及解雇我時就通知他我決定離開這里。
我到潘趣酒室去,準備一場舌戰。
他穿著一件藍色茄克騎裝,看上去並不象半夜就起床了。
「早晨好,利小姐。「他開了腔,使我驚訝的是,他向我微笑。
我並沒有報之以微笑。「早晨好,」我說,「我已經收拾好行李,希望盡快離去。」
「利小姐!」他的話里帶著責備的口氣。我感到內心升騰起了一股莫明其妙的喜悅。我暗暗對自己說︰他並不想讓你走。他並不是要打發你走。他實際上是要賠禮道歉的。
我听到自己用尖銳的、古板的嗓音說話,這聲音若是別人發出的我會十分討厭,覺得是偽善而又自命不凡的︰「我認為只有一條道路對我是敞開的,在昨晚發生了……」
他打斷了我的話︰「在昨晚發生了我的令人不能容忍的行為之後,利小姐。我正要請你把那件事忘掉。那恐怕是一時的沖動征服了我。我忘記了是在與誰跳舞。我請求你寬恕我的這次過失,說句寬宏大量的話——我相信你是寬宏大量的,利小姐。我們對那件令人不快的小事情就拉上一層幕布蓋起來好了,一切還象我們以前那樣。」
我產生了一種他在取笑我的想法,但是我突然覺得那麼快樂,以致並沒放在心上。
我不走了。給菲利達的信不必寄出去了,我不會蒙垢受辱地離去了。
我垂下頭來,說;「我接受你的道歉,特里梅林先生。我們將會忘記這件令人不快而又不幸的事情。」
然後我轉過身來,走出了房間。我發覺自己一下子跨了三級台階。雙腳幾乎在跳舞,就象它們昨晚在日光浴室里克制不住要跳舞那樣。
這一場風波平息了。我留下來,所有家里的人仿佛都給了我溫暖。我了解在那個當兒,如果執意要離此而去,我一定是非常孤寂的。
我總是進行自我分析,並且對自己說︰「為什麼要這樣喜氣洋洋?如果你非得離開梅林山莊不可,那又何需怏怏不樂呢?
對此,我做好了回答的準備︰因為這兒有某種秘密。因為我想揭示這個秘密,因為我要幫助那兩個無所適從的孩子,阿爾文就象可憐的小吉利一樣茫然無知。
不過也許這些不是唯一的原因。也許我對這個家庭的主人不止是有一點兒興趣。
或許我要是明智的話,我就會認識到這是危險的信號,但是我並不明智,處于我這個地位的女人很少是明智的。
那一天,我和阿爾文還是照常上騎馬課。課上得很順利,唯一值得注意的是,我穿了件新騎裝。這一件與頭一件不同。這是由輕料子做成的緊身連衣裙,再罩上一件剪裁得體得幾乎象男式的茄克衫。
經歷了前天那次小小的事故之後,阿爾文並沒有表現出畏懼,對此我很欣慰,我說,再過幾天,我們就可以練一點跳的動作了。
吃茶點前,我們趕到家,一到家我們就回臥室更衣去了。這時,我對自己的恐懼只是付之一笑,因為這一天,我興致勃勃。好不容易我才月兌去連衣裙(艾麗斯的腰身比我略微苗條些),穿上我的灰布衣——阿德萊德姨母曾經告誡我,連續兩天穿同一件連衣裙是不可取的。我正要把騎裝掛到小櫥里去的時候,忽然發現上衣口袋里有什麼東西。
我驚異地把手伸進口袋,因為我肯定我的手曾經插進這個袋里,里面並沒有什麼東西。
實際上,這個口袋里並沒有什麼,但是在綢夾里下面卻有個東西,我把茄克衫鋪在床上,檢查起來,很快發現一個隱藏的口袋。我只好解開搭扣,里面果真有東西,裝了一個本子——一個小日記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