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你認為阿爾文只是重說眾所周知的事情羅?托馬斯先生一旦死去,特雷斯林夫人就要做她的新媽媽了。」
「我們中有些人認為這是可能的。有些人對于這件事不會感到懊惱。她的夫人身份于我們這些家里人不會有多大干擾;所以我倒是說,最好讓這件事情正規化。」她道貌岸然地繼續說,「我不久以後就能見到我服待的主人過上正常的婚姻生活,而不是做孽,我如實告訴你,我們都是這樣想的。」
「我們能不能提醒姑娘們,不要在阿爾文面前嘮叨這件事呢?」
「那就象不讓杜鵑在春天里唱歌。我可以揍她們兩個,直到我累得揍不動為止,但是她們還會饒舌的。她們實在沒有辦法,生來就是這樣嘛!她們兩個之間沒有多大差別。如今……」
我表示同感地點點頭。我想到了艾麗斯,她曾目睹她丈夫與特雷斯林夫人之間的暖昧關系。難怪她會隨時準備和杰弗里一起出走。
可憐的艾麗斯!我想。嫁給這樣一個男人,你不得不忍受何等的痛苦啊。
波爾格雷太太興高采烈,因此我覺得還可以與她談談其他一些我湊巧很感興趣的問題。
我說︰「你曾想到教吉利認字嗎?」
「吉利!啊,那可是一種不明智的行為。你要明白,小姐,吉利現在並不象她原來那樣。」波爾格雷太太敲敲自己的前額。
「她能唱好些歌兒。她一定學會了不少,既然她能學會唱歌,就不能學會其他東西嗎?」
「她是個很怪的小東西。她以這種方式來到人世。我不常談起這類事情,但我敢肯定你已經听說有關我詹尼弗的情況了。」波爾格雷太太的聲音有點異樣,動了感情。我在想是不是與威士忌要關。「有時我想吉利是個該死的孩子,我們並不想要她;可不是嗎,詹尼弗離開的時候……她還是個在搖籃里的小東西……剛滿兩個月。兩天後海浪才把她的尸首卷到岸邊來。是在梅林海灣找到的。」
「很遺憾,」我柔聲說道。
波爾格雷太太擺月兌了傷感。「她已經去了,但是吉利還在。從一開始她似乎就不象別的孩子們。」
「也許她意識到了這個悲劇。」我冒味地說。
波爾格雷太太帶著傲慢的神情望著我。「我們對她仁至義盡——我和波爾格雷先生兩人都是這樣。他為她考慮得很多。」
「你什麼時候注意到她不象其他孩子的?」
「慢慢想到這一點的,大約在她四歲的時候。」
「那是幾年時間了?」
「大約四年。」
「她肯定與阿爾文同齡;她看上去要小得多。」
「比阿爾文小姐晚生幾個月。她們有時在一起玩……在一個家里,你想,又是同齡。讓我想一想……她快到四周歲時,出了一樁事故。」
「什麼事故呢?」
「她正在車道上玩,離大門口不遠。女主人沿著車道騎馬回來。她是個很會騎馬的人。這時候,吉利突然從樹林中跑了出來,被馬踢了一下。她頭朝地栽下去。她沒有被馬踩死真是運氣。」
「可憐的吉利。」我月兌口而出。
「女主人心里很難受。她責備自己,盡避這根本不能怪她。對這一點,吉利應當更清楚。我們常常告訴她要注意看路。可是她突然沖出來,很可能只為追一只蝴蝶。吉利對鳥呀、花呀這一類的東西很有興趣。自那以後,女主人一直精心照料她,吉利總是到處跟著她,她一不在家,吉利就會著急。」
「噢,是這樣。」我說。
波爾格雷太太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問我是否還要再來一杯。我婉言謝絕了。我看到她又往杯里倒了一匙威士忌。「吉利,」她繼續說,「生下來就是有罪的。她沒有權利來到這個世界。看起來象是上帝存心報復她,因為有這樣的說法︰父輩們有罪過就會降災到孩子的頭上。」
我感到一陣突如其來的怒潮漫過我的全身。對這種曲解,我很反感。我簡直想打這個女人一記耳光,她竟然坐在那里若無其事地喝著威士忌,把她的外孫女的苦境當作上帝的旨意接受下來。
我對這些人的麻木感到驚異,他們不是把吉利的怪癖與她的遭遇聯系起來,卻相信這是報仇心重的上帝為她父母的罪過而給了她應有的懲罰。
不過我一聲不響,因為我相信在這個家里,我與一股古怪的力量搏斗,如果要取得勝利,就需要可以支配的伙伴。
我要理解吉利。我要寬慰阿爾文。我發現自己對孩子很喜愛,我在來這里之前,並不知道自己具有這方面的愛好。的確,我從到這里以後,已經對自身有許多發現。
我想把精力集中在這兩個孩子身上,還有另外一個原因︰這樣做,可以使我不去想康南•特里梅林和特雷斯林夫人。想到他們就使我怒火中燒;在這時,我就把自己的惱怒稱為「可惡」。
因此我坐在波爾格雷太太的房間里,听著她的談話,並沒有告訴她我心里在想些什麼。
整個家里是一片激動的氣氛,因為要舉行舞會了——艾麗斯去世以來這還是第一次哩;一周之間,大家的話題再沒有別的。我發現要讓阿爾文把注意力集中到功課上是困難的;基蒂與戴茜高興得簡直要發狂,我經常發現她們兩人互相挽著臂膀,試著翩翩地跳起華爾茲舞來。
花匠們忙碌著。他們把暖房里的花卉搬出來裝飾舞廳,急于讓盛開的鮮花給他們帶來榮耀。請貼散遍了四鄉鄰里。
「我不明白,」我對阿爾文說,「為什麼你們會感到如此激動,我和你都不參加這次舞會。」
阿爾文夢幻般地說道︰「我媽媽活著的時候,常常開舞會。她喜歡舞會。她的舞姿可美啦。她總是走進來,讓我看看她的模樣。她長得挺美。然後她總要把我帶進日光浴室,休息時,我總是坐在簾子後面,從窺視孔往舞廳里看。」
「窺視孔?」我問道。
「啊,你不知道。」她得意地看著我說。我猜想,發現她的家庭女教師常常處于一種痛苦自身無知的境地中,那麼這對她來說,一定是很好玩的。
「我對這座房子有許多地方並不清楚。」我急忙說,「我見過的地方還不到三分之一哩。」
「你是沒有見過日光浴室,」她同意道。「家里有好幾個窺視孔。噢,小姐,你不知道窺視孔是怎麼回事,很多家庭都有的。連威德登山莊也有一個。媽媽曾經告訴我,男人們舉行宴會,女人們混在里面被認為是不合適的,于是這時她們便坐在窺視孔那里。她們可以朝下面細細觀望,但是不應當在那兒。禮拜堂里也有一個……那一類的。我們把它稱為麻瘋病人的聖體遙拜窗。他們不能進屋來,因為是麻瘋病人,所以只可以通過這個聖體遙拜窗來看。但是我要到日光浴室去,從那兒的窺視孔往下看。啊,小姐,你應當一起去,請一定去。」
「我們以後會清楚的。」我說。
舉行舞會那天,我和阿爾文還象平時那樣去上我們的騎馬課,只是那天她騎的不是巴特卡普,而是黑王子。
當我第一次見到這個孩子騎在那馬上時,我感到一陣輕微的不安,但是我克制住了,因為,我暗忖,如果她要成為一名騎手,就必須超越巴特卡普這一級。一旦她騎了黑王子,就會較有信心,很可能再也不去騎巴特卡普了。
我們前幾課上得很好。王子表現得挺不錯,阿爾文的信心在增強。我們兩人都毫無疑問地認為,她將在十一月份舉行的賽馬會中至少能參加一項比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