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你最好帶我去,」我說,「那個房間我還從來沒有去過。」
我本想梳梳頭,整理一下,但是又想到,基蒂經常尋求男女之間關系的表象,我大可不必讓她認為人在去主人那里之前需要著意打扮一番。
她帶我來到我還沒有去過的邸宅的一翼,使我重新深切地感受到了梅林山莊的宏大。這一套房間,我的印象是,置于一邊以供特殊需要,因為這里的房間,要比我迄今為止所見到的邸宅中任何其它房間都豪華得多。
基蒂打開門,臉上帶著茫然若失的微笑報告我的到來︰「小姐來了,主人。」
「謝謝你,基蒂。」他說,然後又說︰「噢,進來吧,利小姐。」
他坐在一張桌子邊上,桌上放著皮革封面的書籍和報紙,一道光線來自桌上玫瑰色的石英燈。
他說︰「請坐!利小姐。『
我暗想︰他發覺我穿過艾麗斯的騎裝了,為之不快,他要對我說,我在這兒的工作已不再需要了。
我昂起頭,甚至擺出一副傲慢的樣子,等待著。
「今天下午我很有興趣地得知,「他開了腔,」你已經認識了南斯洛克先生。「
「真的?」我聲音中的驚奇是並無掩飾的。
「當然啦,」他接著說道,「你遲早要見到他,這是不可避免的。他和他妹妹是這里的常客,不過……」
「不過你認為他結識你女兒的家庭女教師是不必要的。」我很快接過話頭。
「這個必要性,利小姐,」他帶著訓誡的口氣說,「是要由你或他來決定的。」
我感到尷尬,吃吃地說︰「我想你是覺得,作為一個家庭女教師,與你家庭的朋友明顯地平起平坐……對我來說是……是不恰當的。」
「我請你,利小姐,不要把我沒有想到要說的話強加于我。你交什麼朋友,我對你如實地說,那當然完全是你自己的事。不過,你的姨母,說起來,當她把你安排在我家做客時,也就是做了由我來關照你的安排。我請你來,是就一個話題,對你有一言相勸,你可能認為那是有點不文雅的話題。」
我驀地臉色緋紅,我肯定,這使他暗暗覺得有趣,而這使我更窘。
「南斯洛克先生有這樣一個名聲……讓我怎麼說呢……對年輕女士是敏感的。」
「噢!」我控制不住地叫出聲來,渾身不自在。
「利小姐,」他微笑地說道,一時之間他的面孔看起來近乎體貼,「這是一種告誡性質。」
「特里梅林先生,」我大聲說,竭力恢復鎮靜,「我認為我並不需要這種告誡。」
「他風度翩翩,」他接著說,語氣中重又帶著嘲諷的調子。「有美男子之稱。在你之前,我這里就有一位年輕女士,詹森小姐,他常來看望她,利小姐,我一定請求你別誤解我的意思。他還要對你提出另一個要求︰別把南斯洛克說的一切看得太認真了。」
我听到自己以一種異樣的高音說道︰「特里梅林先生,你實在是太好了,竟為我的安全操心。」
「不過,當然我要為你的安全操心啦。你在這兒照顧我的女兒。因此,這一點對我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他欠身而起,我也同樣站起身來,我知道這便是結束談話的標志。
他快步走到我的身邊,把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
「請原諒,「他說,」我是個不會轉彎抹角的人,缺乏明顯表現在南斯洛克先生身上的那種風度。我只是想向你提供一個友好的告誡。」
剎那間,我窺視他那雙冷峻的淺色眼楮,對這個藏在假面具後面的人投了飛快的一瞥。我突然清醒了,在一時的心緒茫然中,我深深意識到自己的孤獨,意識到世上那些孤立無援、無人照顧的人的悲哀。也許這正是自憐,我說不清。我那時是那麼百感交集,以致到今天也不能對那些感情作出明確的解釋。
「謝謝你。」我說,從藏書室逃了出來,直奔向臥室。
每天我都和阿爾文到圍場去,騎一個小時的馬。當我望著小泵娘騎在巴特卡普背上,我便明白了她的父親過去一定是極不耐心的;因為,她雖然不是個天生的騎手,但是不久以後會有好消息傳來。
我已經得知,每年十一月,梅林村要舉行一次賽馬。我已對阿爾文說過,她當然應當參加一個項目。
做這個打算是很有趣,因為康南•特里梅林將參加裁判。我們兩人想象著他吃驚的神情︰某一位騎手,在此比賽中輕而易舉地取得第一名,竟是他發誓永遠學不會騎馬的女兒。
我和阿爾文兩人都懷有勝利的幻想。她追求的當然是更加美好的感情。為了對她父親的愛,她想取得成功。至于我本人,卻是為了表明︰瞧,你這個妄自尊大的人,在你失敗的地方我取得了成功!
于是,每天下午,我都穿上艾麗斯的騎裝,我們總是到圍場去,在那里我總要試試阿爾文的本領。
讓她第一次策馬飛奔的那天,我們兩人都喜氣洋洋。
後來,我們回家,因為和她在一道,我就從前面入口處進去,就象我第一次到這兒來時那樣。
我們剛剛進入大廳,在波爾格雷太太曾經領我進來的那個門邊,阿爾文丟下我跑開了。我跟在她的後面走出大廳,聞到一股潮濕的霉味,發現通向小教堂的門微微開著。我以為是阿爾文進去了,便也走了進去。這個地方陰森森的,當我站到藍色石板上凝視著祭壇和教堂座位時,我發著抖。
我向里面又走了幾步,背靠門站著,這時我听到身後傳來一聲喘息和很快的吸氣聲。
「不!」一個聲音說道。我毛骨悚然,辯認不出是誰的聲音。
出于莫名其妙的原因,我的整個身體幾乎僵住。我猛地轉過身來,只見塞萊斯蒂尼小姐站在那里望著我。她的面色是那麼蒼白,以致我覺得她快要暈倒了——或許是小教堂的昏暗把她弄成這樣兒。我自以為明白︰看到我穿著艾麗斯的騎裝,在那一霎那間她把我當作艾麗斯了。
「南斯洛克小姐,」為了安撫她,我急忙說道,「我和阿爾文在上騎馬課哩。」
她微微搖晃了一下,這時她臉是呈現出淺灰色。
「很抱歉,我驚嚇了你。」我繼續說。
「我奇怪誰在這兒,」她幾乎是聲色俱厲地說,「你們怎麼想起到小教堂來的?」
「我和阿爾文一起從這條路進來的,她跑開了,我以為她可能來這兒了。」
「阿爾文!噢,沒……從來沒有人到這兒來。這是個陰森森的地方,你不這麼認為嗎?讓我們走吧。」
「你看上去……臉色不好,南斯洛克小姐。拉鈴叫人送些白蘭地來好嗎?」
「噢,不……不。我很好。」
我大膽地說︰「你在看我的衣服。是……借來的,我給阿爾文上騎馬課,沒有合適的衣服。這些是……她媽媽的。」
「原來如此。」
「我向波爾格雷太太解釋過,她認為我穿這件衣服是適宜的。」
「當然羅,有什麼不適宜呢?」
「我恐怕我驚嚇了你。」
「噢,不,你不應該那麼說。我一切都很好。是小教堂的燈光造成的,它把我們都照得象死人似的。你自己看上去也有點蒼白,利小姐。是那些窗戶……那種特別類型的彩色玻璃。它使我們的膚色大大變了樣。」她笑道,「讓我們離開這兒吧。」
我們又走了幾步,回到前廳,然後走到屋外,我注意到她已經恢復了正常的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