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不明白,為何一個高大的男人會挑一枚小了好幾號的戒指,像極了古代女人纏小腳般,只不過他纏的是自己的小指。但真正的原凶不是目前手上的戒指,而是另一個……
他模著那光滑的戒指,感受著自己細小的手指,感覺時間從慢慢地回流,變成快速往後退,一直退、一直退……
退到他和她初識的時候,退到他和她結下這復雜又深沈的感情糾結的最初……
其實,容臣雲和花家原本只是主僕關系。容臣雲的爺爺原是花尚謙三老婆白媗家里的老總管,白家到白媗這一代,已由原來富甲一方的商賈沒落了,但爺爺始終效忠于白家,不離不棄。
白媗嫁到台灣來、生了花宇裳後,爺爺怕白媗一人在台灣無依無靠,便帶著他跟到花家,命他伴在白媗身旁侍候。
當年容臣雲才八歲,花宇裳四歲,一見到這個像花精靈般的女孩,容臣雲便被她那雙晶瑩靈透的眼楮征服。白媗小姐笑著要他陪她、保護她時,容臣雲在心中暗想,就算賠上一條命,他也會保護她周全。
那時花宇裳伸出白白、軟軟的手戳了戳他的臉,問︰「你是我另一個哥哥嗎?」
他想起花尚謙姑爺除了白媗小姐外,尚有其他妻室。花宇裳有兩位哥哥,花靖堯是原配所生,到花家的那一天他見過,一個白淨斯文的男孩,和他一樣大。
另一個男孩據說是花尚謙和一位知名的命理學家所生,謠傳這位命理學家會通靈,甚至預知自己的死亡,而在臨死前安排兒子回台灣認祖歸宗。在容臣雲到達台灣的前兩天,花家接到通知,花尚謙才知道自己還有個流落在外的兒子。
她會這麼問,難不成她都知道了?這麼復雜的家庭關系,她心中是不是很困惑?白媗小姐是花尚謙的三夫人,是不是常要和大夫人爭寵?這麼小一個娃兒一定是因為活在這樣復雜又深沈的環境,所以眼楮里不見一絲童稚,反而有抹駭人的早熟和慧黠。
「我不是。妳會怕有另一個哥哥嗎?」
花宇裳听著他的話,抿著唇不答,只睜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望他,看起來無辜得教人心疼。
容臣雲感覺自己的左胸莫名又陌生地抽緊。
「大哥哥會欺負妳是不是?」他小心地試探。
花宇裳一听,垂下眼楮,小聲地說︰「沒有哇∼∼」遲疑的語氣反而讓容臣雲更覺得有什麼。
他覺得一股火冒上胸口,洶涌難平。他握緊拳頭,恨不得立刻沖去教訓那個欺負她的壞哥哥一番。
「妳別怕,以後有我保護妳,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妳半分。」
花宇裳立刻抬頭,眼神一亮,整張臉蛋閃著光采。「真的?」
「嗯!我發誓。」
容臣雲這輩子沒發過誓。自小爺爺便訓誡他一諾千金的嚴重性,一旦立下了誓言,那便不是兒戲,而是一生一世。
容臣雲當時覺得誓言好恐怖,更不懂怎會有人傻到以自己的生命起誓,簡直是傻蛋一枚。他當下告誡自己,千萬別傻得拿自己的一生一世開玩笑。
可是,他才遇到花宇裳不到一個鐘頭,就不由自主地對她立下了這輩子第一個誓言。
他是瘋了還是傻了?
可是,容臣雲心里才震驚自己的舉動,一看到她盈盈的笑臉,霎時那些顧忌、震驚通通都不見了,只剩下她的笑在心里余下軟綿綿、暖烘烘的感覺。忽然,他覺得只要為了她的笑顏,什麼都值得,就算教他拿命來換也值得。
「太棒了!你說的唷,來!」花宇裳開心地從小寶袋里掏出一枚白金戒指。
那是她周歲抓周時父親給的禮物,當時父親得到夢寐以求的女兒,開心得不得了,恨不得將金山、銀山全堆在寶貝女兒面前。但花宇裳啥都不看在眼里,卻一把抓住花尚謙一直掛在胸前的戒指,緊抓著不放。
听爸爸說,那是上天堂的女乃女乃的遺物,是少女時的女乃女乃收到的定情之物,雖然那戒圍對長大後的女乃女乃和爸爸來說都太小了,但因為這只戒指里有早逝的爺爺給女乃女乃的回憶,所以女乃女乃一直很珍惜。
即使家里一貧如洗,即使家里所有值錢的東西都賣了好換得溫飽,女乃女乃始終舍不得將戒指當掉。
後來,爸爸努力工作,家里不用再賣東西換食物,還可以買好多好多食物時,女乃女乃卻上天堂了。于是,那戒指成了爸爸最珍視的寶貝。
後來,因為爸爸的寵愛,這戒指變成了她的寶貝。
現在,她一手拉著容臣雲的手,一手捏著戒指小心翼翼地套上他的小指卻掉下來,然後她一只只試,最後套在他的拇指上。
花宇裳昂起下巴,開心無比地對他說︰「從今以後,你就是我一個人的。只能保護我一個人,听我一個人的話唷!」
她是在模仿昨天她看見幼稚園的同學小芳對新寵物所說的話。當時小芳將項圈套上她的生日禮物──一只小狽時,就是這麼說的。然後,小芳示威、驕傲地抬起頭睨她一眼。
花宇裳又羨慕又生氣,她好希望她也能有只小狽,也能對牠說這番主權宣示詞,然後也可以驕傲地對小芳說。可是,她不行,因為她過敏,不能養寵物,就連絨毛女圭女圭都不行。
她知道就算對爸爸、媽媽撒嬌也沒用,不行就是不行,所以她郁悶得快生病了。
不過,現在她不郁悶了,因為她有了更棒的!
一個大哥哥自願要當她的寵物,她高興得想立刻把他帶到幼稚園去獻寶一番。小芳一定會氣死!一想到她會有什麼表情,花宇裳就好開心。
容臣雲自然不明白眼前這小女孩的一番心思,只是愣愣地瞪著左手上的戒指,覺得自己好像答應了什麼不該答應的事,好像做了個再也不能回頭的重大決定。
好像他剛剛不是起誓保護一個小女孩,而是賣掉了自己的下半輩子。
後來,那天晚上,在花家大宅的長廊上,他又和花靖堯遇個正著。兩人只是冷冷對視一眼,隨即堅定地往前行、擦肩而過。
就在他們彼此錯身之後,容臣雲忽然開口。
「你別想再欺負她。」
花靖堯不疾不徐地轉過身來,容臣雲也回過頭,堅定地重申︰「我會保護她不受到你們的傷害。」
花靖堯僅是拿著那雙澄澈明朗的瞳眸望著他,過了好一會兒,他終于啟齒回應。
「你被小裳耍了吧?」
嗄?一時間,容臣雲反應不過來。他試想過他說出這番如宣戰般的話語,對方可能會憤怒地斥責他不要多管閑事,也可能會冷冷地露出對待下人那副不屑表情,又可能兩人會一言不和干起架來。
但他從沒想過,花靖堯竟會拋出這麼句沒頭沒尾的話。
「這個家並不如你所想的那樣。」花靖堯又說。
「我所想的怎樣?」容臣雲倔強地昂起下巴,不信他剛才說的話。花宇裳是那麼可愛又純真無辜的小女孩,怎麼可能會耍他?
「像一般外界對花家揣想的那樣,為了錢、為了權而勾心斗角、互相較勁,甚至彼此殘害,丑陋得像地獄。」
花靖堯所說的確實正是他對花家的想象,但他沒有開口接話,只是拿著不信任的眼看他。
「小裳是家里的寶貝,大家寵她寵到無法無天的地步,偏偏她又聰明得跟妖精一樣,很多人都被她耍得團團轉而不自知,包括老爸和老媽。只有白姨最清楚她的女兒是怎樣的小妖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