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這一切僅是幻夢……
眸子透出一片寂寞冷清,他無聲地輕嘆著,身為一位頂天立地的男子,卻不能和自個兒深愛的女人相守,過多的利益瓜葛成了纏繞不去的藤蔓,注定阻礙重重。
棄了璃兒,他將心碎,長上之命,又恐難違,萬般之事,唯獨一個孝字,兩者不得兼取,必定舍棄一方。
孰輕孰重?他很是明了,就因如此,他更是心疼呀!
哀著如黑絲緞般的秀發,露出盈亮的小臉,那俏麗、柔媚,使他是心醉復心酸,舍不得、棄不了,掙扎的痛苦咬嚙著他的心。
一時間,迷亂、茫然,擾得他神志昏昏,像只離水的魚兒,沒了一泓清水,只能在枯流中折磨,直至身疲心死。實是諷刺呵!他予她的承諾,竟由他自個兒打破,無力挽回,莫非真是注定他一生遺憾,今生今世,永不得真愛?
或許,她論的對,男人總是教女人傷心、痛苦,可他,又何嘗不是?!
搖頭苦笑,他低首吻了吻沉睡中的嬌顏,再過幾個時辰,他將背負起背棄的罪名,用以她的真情,換取他的不忠。窗外透出幾許曙光,天是漸漸地亮了,可他的心反倒是蒙上一層烏雲,越積越深,再無清明的時刻。
他緩緩地坐起,輕吻微露的香肩,身旁熟睡的人兒仍是不知所以地沉于夢鄉,說著幾句模糊不清的夢囈,朱唇彎起,仿佛正做著好夢。
苦澀一笑,他傾身于她的耳畔輕語幾句,為她蓋好被褥,便起身穿上衣袍,悄悄地,喀啦一聲,輕推門扉,撩袍跨步,出了門。
寧靜、寂寥,深深的、悄悄的……
天火未明,邊際間還有幾許星子閃爍,回廊上懸掛無數的燈籠,如一幅幅揮之不去的紅紗,大紅喜氣,反炫目的令人暈眩,宛如一條止不盡的長流,連綿而去。
萬籟俱寂,姑蘇城外的鐘響,幾乎隱約可聞,戚少瑛深吸了口清新,頓然舒爽,迷亂的心思略略安定,激蕩的氣血逐漸平伏。
站定佇立,凝神傾听百里傳來的裊裊余音,糾成一團亂麻的思緒似是被嗡嗡響音所包容,遙飛消逝,最終歸于寂靜,接而又再一次地送來了第二聲,周而復始,直至敲上一百零八響。
莊嚴、宏大的鐘聲,猶如撥雲見日,澄清一片心田。
罷了!戚少瑛仰頭一嘆,擺擺衣袖,恍然而悟,既事非如此,不汲不取,萬事听天由命,該是最好的抉擇。璃兒于他仍是心中的一塊瑰寶,只要心志不變,將自己所有的真情實愛獨予她,萬事變易,情定心堅,又有啥好煩憂苦惱的?
再者,一生一世是那麼的長,待他實掌大業,誰又能管束他一輩子?名份如何,有名無實更是枉然,有朝一日,他定將心頭的這道缺憾抹平,眼下的當口,咬牙一忍,便過去了。
想得透,看得淡,死灰的心志又是澎湃起來,渾身散出勃勃生氣,恢復了神采。
穩住了心緒,他大步一伸,走出了北苑,回至西苑書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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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州的戚家少爺——戚少瑛要成親了!
此消息一放開,無不震撼整個蘇州城,尤其未出閣的姑娘們是個個掩袖抹淚,虎丘旁的船娘們更是驚天動地的放聲哭喊,她們哀傷的不是少了位金主、冤大頭,而是少了位難得的好郎君。
論人品,戚少瑛乃是一等一的翩翩君子,論文采,亦是不輸名家大士,不似一般紈褲子弟風流矯情,品性溫和有禮,容貌俊秀又多情,試問這樣的好男人要是成婚了、定下局,再也不得奢望,怎能教她們不槌胸落淚,為自個兒惋惜?!
宏偉的大門敞開著,魚貫而入的人潮擠的擁塞不通,有本事資格身分進府的人是絡繹不絕,一般的鄉野市民個個圍在門前徘徊,只見一大箱一大箱的賀禮紛紛抬入府邸,歡騰喜氣鼓鼓鬧鬧,場面之大,算得上是蘇州數一數二的。
大紅的燈籠掛滿了戚府四處,各扇的門扉上貼上了個大大的喜字,周圍皆是紅衣赤裳,人來人往忙個不停。
抱賀聲此起彼落,崔秀玉坐于主堂上笑得合不攏嘴,和著前來道喜的貴官大佬閑話家常,說的不外乎是些奉承之語,論及自個兒挑上即將過門的媳婦兒更是笑顏逐開,喜不勝收,待提到了今日的正主兒新郎倌,微揚的笑意頓時僵住,面色一沉,杏眸一掃,睨向四處,不用想也猜的出此刻眾位賓客口中的主角兒是身處何處。
不消說,肯定是窩在北苑里,那狐狸精所居處的小院。
暗地微嘆了口氣,她之所以會同意留下那不知打哪來的野婦,不啻是怕如戚少瑛所言,萬一她肚里真有他們戚家的後,所謂「三不出」,就是連以休妻都不得休有所娶無所歸,雖未正式入門,可都已行過周公之禮,有過夫妻之實,在倫理道義上始終不得不認許。
又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萬一這回迎來的媳婦兒肚皮不爭氣,沒能替戚家開枝散葉,添個一子半女的,那她又怎對得起列祖列宗,就算是外來的野女人所生的種,也是得認了。
可……都快到了吉時,迎親隊伍的敲鑼嗩吶聲幾乎隱約可聞,仍是不見今兒的主角兒,要是過了吉時還不見人影,那豈不是鬧出個大笑話?不說迎了個鄉村野婦為媳為恥,壞了禮法,眼前的這檔關頭更是會令戚家蒙上天大的羞辱。
思及此,崔秀玉的怒氣頓時被焦急所取代,強挨著笑顏,抿了抿大紅朱唇,便向著門外守候待客的總管使個眼色,神色不改,一派隨和,旋即又和眾賓客們談笑風生起來。
接過老夫人傳來的眼色,老總管隨及意會,了然于心,微點了個頭,即默默地自門後退去。轉過回廊,踏行百步,越過一重又一重的雕花拱門,一入眼,是經過一番巧手費心設計的園林景觀。
先是踏入前,便恍如身處深山野嶺中,有種豪壯雄闊之勢,再向前步行,山林造景頓煥然變成小橋流水的典型江南園林,似夢如畫,不論何時觀瞧,都禁不住再次贊嘆此處的用心。
眼觀四處,總管一面驚嘆,一面加快步伐,尋到一處廂房前。
就在他要提手敲門之際,一道自遠處傳來的叫喚頓然使他停了下手。
「總管,我就在這兒,甭去驚擾璃兒。」昨兒一夜的纏綿,現下肯定安睡著,想起那嬌憨的睡顏,莊凝的神色不由緩了緩,抿直的薄唇亦是放柔了些,唇上嗤著幾絲的笑意。
一抬眼,老總管便見襲著一身大紅長袍的戚少瑛,正是今兒的主角兒、新郎倌。
「少爺,太好了,小的遍尋您不著,今兒可是您的大喜之日呀!不見人,怎麼得了,老夫人可還等著少爺您上堂呢!」
「得了,我明白,你先去和娘說一聲,我隨後便來。」他不耐地揮揮手,轉身即要離去。
眼見好不容易才尋得的人便要從眼前離開,老總管急忙叫喊,顧不得身分,一個箭步地上前拽住戚少瑛,頻頻抹著額間發出的冷汗道︰「不行的,少爺,花轎快到了,大伙兒都備好,就等著您呀!」這會兒要是沒把少爺帶上正廳,怎麼說都無法和老夫人交代去,況萬一誤了時辰,那他的罪過可就不是一頓排頭可打發的了。
緊皺起眉,面布寒霜,戚少瑛老大不高興地問道︰「就連歇會兒也不成?」
老總管見著主子嚴肅微怒的神色,心下一驚,暗中大叫「不好」,臉色頓時鐵青,即連聲哀求起來︰「少爺、少爺,求您就別為難小的了。」他求的卑微,差點兒沒跪下來三磕九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