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說過她能夠探知過往的事情,或許會知道。
「爺是問常姮公主嗎?以名分而言,她也是訟卿國的公主。她幼年時為馮羿的生母、也就是訟卿國的王後所收養。王後去世以後,便有大臣建議將常姮嫁給郁央國的王公大臣。」
「馮羿舍不得,所以表示既然是要兩國聯蟈,尚有許多方式,是不是?」曹熾笑著接了下去。
他不是沒注意到,馮羿每次望向那女子時,那寵溺的眼神藏也藏不住。
也是呵,面對自己心愛的女人,要如何無動于衷呢?
夏允箏起身,走到窗邊,將窗子略開了些,看了看外頭的景致,輕聲問道。「爺是不是該小歇一會,方從鳳興回來,有些累了吧……」最後的問句凝結成在她唇邊的笑意。
她輕伏,看著那趴伏在案上、毫無防備的男子。悄悄地伸出手,將他散落的頭發輕撥開,靜靜地看著那令人心動的俊顏。
日子如果天天像這樣平靜、普通而簡單,不知該有多好。這就是所謂的幸福不是?她喜歡他們這樣過日子,很清閑,不必提心吊膽地、不用任由外界主宰。
她心疼他,他是這樣地雄才大略,不應被困在黑川這樣的窮鄉僻壤。
好在,一切即將要不同了,現在他們要做的事就是靜待佳音。
她也在另一頭趴伏下,又看了他好一陣,突然覺得也有些倦了,輕輕將手擱在他暖熱的手臂上,恍惚間,緩緩睡去。
***
似乎有人在叫嚷……
她記得幾個時辰前,他把她喚醒,兩人在默閣用了晚膳後,他看公文,她繡著鞋面,偶爾說上幾句話,說著明兒一大早,薇公主就抵達訟卿國了……
燭光中,他那雙銳利的目光本是專注于竹簡上的,卻不知怎麼漸漸地老朝她這兒來,她同他對上視線幾次,後來決定不理睬他。誰知他竟突然走了過來,霸道地拿走她手上的東西丟到一旁,膩在她身上說是沒有細看過她兜兒上的圖樣……
是誰在叫嚷著呢?
夏允箏皺了皺眉,略睜開眼,看見睡在外側的他剛醒,也是皺著眉。
「怎麼了?」她聲音有些微啞,細聲問著。「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沒事,繼續睡吧,天還黑著。」他坐起身,一雙凌厲的目光掃向門外,回頭伸手撫了下她的額。「我喚人來問問。」
「白萱在外頭呢。」她也穿衣坐起身,揚聲問道。
「白萱,外頭發生什麼事?這般吵鬧。」
白萱很快地進來,一臉的惶恐。「主子主子,不好了!方才鳳興那兒來了人,說……說是薇公主一行人……遇害了。」
「什麼?!」曹熾大驚,忙跳下床,不敢置信地抓住白萱。「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是釵鳳山的山賊嗎?曹薇怎樣了?」
「奴婢、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外頭現在鬧烘烘地,听說是訟卿那邊出了亂子,派人加害,公主他們人單勢薄……公主她……」白萱對上曹熾瞪得如銅鈴一般大的眼,不敢說了,只能無助地看向後方的夏允箏。
夏允箏迅速下了床,手輕搭上曹熾的手臂。
曹熾愣愣地望向她,眼神中溢滿不可置信與憤怒的情緒,以及不知如何是好的惶恐。
「爺,您讓白萱把話說清楚。」夏允箏柔聲地安撫著,聲音略微顫抖。再望向白萱。「慢慢說,你得讓大王子知道詳情,到底是怎麼回事?公主人呢?」
曹熾放開她,略微垂首听著。
「他們說……訟卿國派來的迎親隊伍中,那二十幾名護衛公主的將士們率先發難,與埋伏在半路上的一支隊伍里應外合。幾個侍衛殺出一條血路,保護受傷的公主離開,可、可還沒到關口,就一一被入射殺了……是守關的士兵查覺關外有異,這才……」
曹熾別過臉,緊抿著唇,有些艱難地抬起手,阻止她繼續說下去。
「爺……」夏允箏輕聲喚著,眼眶紅了,卻也不知該說什麼好,一顆心惶惶然地,頓時什麼都亂了……
一只黑白相間的小兔來到她身邊,在她腿邊磨贈著。夏允箏低頭望著,感到這一切像是一道巨雷……覺得一切都只是大夢初醒的幻覺。
薇兒,活潑又惹人疼的薇公主,總是帶來歡笑的薇丫頭……
這教人怎生承受?她不過是個孩子呀……她……應該順利地前往訟卿國,然後跟周肅在一起,跟他們在一起……
千不該萬不該發生這樣的事情。
她抬頭再度望向曹熾,他也正望著她,眼中有著強烈的激動,卻十分壓抑地克制著。什麼也沒說,只是抬手、有些笨拙顫抖地抹去她潸然而下的淚水。
「周肅在外頭嗎?」他揚聲問。已經刻意掩藏了,聲音卻還是哽咽著。
周肅的身影緩緩出現在門外。「大王子。」
夏允箏沒有看過這樣的周肅,他的臉色鐵青,手還顫抖著,眼眶也是紅著的,像是巴不得手刃那些殘忍的凶手。
他來找我,承諾在我十六歲時娶我為妻,那時我真的好開心……
那時候曹薇這般說著的神情,如今想起,更令人心痛……
「周肅……」曹熾真不知面對這樣的周肅,該說些什麼。
「來人說,薇兒她……中了三箭,跌下馬,死在關前……」周肅一張臉冷得駭人,語調中不含一絲情緒。
曹熾抿了下唇,用同樣沉冷的語氣問道。「箭……查出是誰的了嗎?」
「確實是訟卿那邊的箭。」
「是嗎……」曹熾淡淡地應著,覺得思緒滿滿地直沖腦門,像是要炸開來,一股酸楚強壓著他的鼻梁,難受得緊。
遭暗算了嗎?不應該的啊……怎麼想,馮羿也沒有道理這麼做,沒有人會想要在這時刻挑起戰爭……
他的手中有個沁涼的觸感探入,他愣了下,知道是箏兒的手。他反手抓緊,覺得似乎……踏實了些。
「鳳興那兒怎樣了?」
「王的病情轉劣,怕是不行了,大伙兒也不敢輕舉妄動。而太子得知此事大為震怒,鳳興來人傳太子手諭,要大王子您速速進宮。」
曹熾一愣,很快地道︰「要我進宮?太子……是想要即刻出兵訟卿?」
不,不能出兵!這之間若有什麼差錯還可彌補,可萬一真打了起來,那就什麼都無法挽救了。
周肅沉默了下,聲音像是被狠狠地咬著,極為殘酷。「我認為,這沒有什麼不安,他們死有余辜!」
「周肅,先沉住氣,別胡說!」他低嚷道。
「您教我怎麼沉得住氣?」周肅激動了起來。「您能夠做得到嗎?發生這樣的事,我不知道除了將他們毀滅殆盡以外,還能怎麼做!」
「周肅!」
周肅那雙眼中燒著滿滿的仇恨。「我早認為馮羿不可信!他的目的只是要松懈我們的戒心!」
「可就算我們不信他,派出護衛曹薇的也是同樣的一批人,他根本就沒有必要來,沒有必要說那番話!」他不是專為馮羿開月兌,只是陳述事實。
周肅的那些念頭他都有,但……殘存的理智告訴他要深思熟慮。
很難,他知道,那種悲痛、憤怒的感受他能夠明白。他也知道,若今兒個出事的是箏兒,他恐怕也是這般難以克制。可就因為是在最危急的時刻,更應該想辦法冷靜。
他握緊掌中的縴細,不確定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夠辦得到……
「大王子在太子面前最好是只字莫提,若太子知道馮羿曾經來找過您,後果將不堪設想。」周肅的聲音很冰冷,不具一絲溫度。
「這我自然明白,只是……」
「大王子快些定奪吧。」周肅打斷他。「鳳興已是十萬火急。這仗,我們非打不可。您很清楚的,就算您有千萬個理由,也不得不出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