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奇妙,就在他願意對她卸下心防的那一刻起,這些情緒就理所當然地竄進他的心底。他從未料到他會傾心于任何女子,沒想到他心底有稱為「溫柔」的一角。
那種甜甜的、讓他舒展眉心的,溫暖而不熟悉的感覺,就是所謂的喜悅吧?他知道他變了,單單是因為讓她進入了他的心。
而她也不太一樣了,最初的她,像是個沒有喜怒哀樂的女子,一切全任由命運安排,像是不會對任何事情感到驚訝。但她開始有了不鎮定的時候。這樣的改變,也是因為他吧?
他感受到她微微的輕顫,一抹不舍滑過心頭,他摟緊了她,低首在她發間埋入輕吻。他知道她是在擔心,或許她真的知道些什麼,但讓他最為在意的還是她對他的在意。
他輕聲安慰著。「沒事了,不是回來了嗎……」胸前的冰涼讓他突地一愣,忙拉開她,望著她淚痕斑斑的絕美容顏,笑嘆了聲。「怎麼哭了?」
她垂下眼,有些羞窘地搖搖頭,歪讓他看她。
「不是沒事了嗎?」他半蹲,仔細瞧著她。
她依然搖頭。
「我知道的夏允箏很勇敢的,即使被我吼著也不會流淚。」他含著笑意的聲音說著。
「您何時吼過我了……」她聲音模糊地嘀咕著,還微微含嗔地瞪了他一眼。
曹熾一手端起她細致的臉蛋,一手抹去了她止不住的淚水,前額抵著她的,吻落在她的眼瞼上、鼻尖上,最終輕覆上她的唇……
那吻,有著委屈的咸澀,卻仍是醉人的香甜。
***
她以為這幾日,他會在晚上前來她的默閣。
畢竟這些日子……他讓她感受到與以往不同的關注,甚至不吝讓她覺得他是寵著她的……
自那日由長石苑回來後就沒見著他,甚至,還沒有機會對他說明他的疑問,他便因公事纏身而離去了。
愛里的侍女說,他一直同宮里的幾位大臣在商討國事。
「公主……您這幾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平靜。」白萱端了午膳進房,看著難得沒有望向窗外的夏允箏,這般笑道。
她那一向沒有太多情緒的公主變了,有些時候也會像與她同年齡的姑娘一般,多愁善感了起來。
夏允箏望向她,有些微訝。「是嗎?」
「我伺候公主這麼多年,多多少少也能明白您的心思。」白萱將飯菜從漆盤上拿下,語氣中仍透著笑。「是因為大王子吧?」
「好幾日沒來了。」
「今兒準會來。」
「你昨兒也是這麼說。」夏允箏笑著白了她一眼。「說不定,他對我依然存著戒心吧,畢竟我……是敵國的人。」
他寵她,她是知道的。但她也能察覺到他偶爾的遲疑。
遲疑……就是沒有全然的信任她吧?
他不輕信別人,她是知道的。
但……每每想起他的呵護,他落在耳邊的輕語,還是讓她心頭暖暖的,不自覺地便揚起笑容。
「公主多慮了,大王子他真是在忙著呢。何況大王子可不是都沒想著您,今兒個早上訟卿國送來了幾樣水果,還命奴婢趁著新鮮,送了些來給公主您嘗嘗呢。」
夏允箏沒說話,只是淺笑了下,走到桌旁,信手捏了顆葡萄,咬了口。
「甜嗎,公主?」白萱問著。
她舐了下唇瓣。「有些酸……還透著澀。」
「那訟卿來使尚未離去哪,本大王子馬上命人把他抓起來毒打一頓。」門口傳來戲謔的聲音。
夏允箏才要回頭,曹熾便已來到她的身後,輕握她的手腕,將那剩下的半顆葡萄送進口。
她的背抵在他的胸膛,可以感受到他輕笑了幾聲。「果真是酸。」
「爺……怎麼每回來都是這樣無聲無息?」她在他的懷里回身,稍稍往後退了些,眼角余光瞄到白萱放輕著腳步離去。
「怎麼了?」他撫了下她柔女敕的臉蛋,卻馬上皺眉,將熱燙的大掌貼上,輕嘖了聲。「怎麼這般冰涼?你又在窗邊吹風了,是不是?」
「沒、沒有哇……」
他淺笑了下。「我今日便要動身前往鳳興,估計約三四日才會回黑川。」他看了下她一身簡樸的裝扮。「順道……給你帶點飾品回來。」
當初前往郁央的時候,她除了貼身衣物外,什麼都沒帶上。來到郁央後也十分地融入國情。
這是好事,上次國舅爺養了個異國新寵,能歌善舞,卻極為驕縱,從頭到腳滿身的異國風情,連吃的用的都得差人從她的國家運來。後來給王知道了這件事,大為光火。
他知道夏允箏一向是小心翼翼的,即使她一直深居內院,但卻極明事理,對于這些瑣事一直很是注意。
「飾品?」
「郁央人一向很重視身上所配飾的物品,你瞧薇丫頭小小年紀不也是一身叮叮咚咚的。」說著便從懷中拿出一副金玉耳墜交給她。「府里在這方面一點準備都沒有,委屈你了。」
「爺這是哪兒的話。」她看著躺在掌心的耳墜,輕聲說著。
他第一次送她東西呢……
「爺,幫我戴上好嘛?」她輕聲地問著。
他揚唇,瞧著她那甜如蜜似的笑顏,不得不去趟鳳興的煩悶一掃而空,伸手接過耳墜,微彎替她戴上。
「瞧你高興的。」他寵溺地在她耳邊低聲說著。
「謝大王子。」她笑著福身。
「那我走了。」他微微傾身,在她的額上印下一吻,又專注地看了她好一會,才轉身離去。
出了默閣,一個輕脆俏皮的聲音隨即在曹熾耳邊響起。「為何不帶允箏姐一起去呢?帶她去趙鳳興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事情。」
「我這次去,是為了公事,不是去玩的,沒辦法時時看顧著她。」曹熾瞄了曹薇一眼,神色冷淡地回答。
「鳳興的市集熱鬧得緊,讓我陪著她去逛逛難道不行嗎?」
「行了,薇丫頭,有些事情不如你想像中那樣簡單。」他輕聲地制止她繼續說下去。
自從將夏允箏帶回來以後,他便盡量避免讓她與外界接觸。他焉不知美貌會釀成禍端的道理?
若他專寵她的事情傳得朝野上下人盡皆知,這不是好事,絕對不是……
這些為官者,大多善于顛倒是非,只要說得通,隨意給他冠上個罪名是輕而易舉,甚至,拿她做為棋子……
面對她,他常不知該怎麼辦,當感情第一次幾乎要潰堤而出的時候,他感到心慌。他謹慎慣了,不知能否這樣毫無顧忌地疼寵她……
他不在乎生死,可就擔心著她因他而出事。他絕不讓別人認為能夠以她的生命來威脅他……
他一直很小心,一切低調行事,這樣的作風或許沒能成就大功大業,但這其中深遠的防範之心比誰都強。
他目光微微往後瞥去,拋下不舍,便繼續向前行。
***
「這次到鳳興……」
一個身影在議事廳外頭探頭探腦地,听著里頭低沉、不甚清晰的聲音,滿臉慌張,不知如何是好。
齊奧在外頭踟躕著,一臉的猶豫。
熾大王子一回來,就同周肅和幾個大臣商討國事,已經兩三個時辰了。
「這宮里撥下的黃金五千,看似多,可真用在這些天災上,可是一點也……」周肅和一幫大臣從議事廳中走出,看著站在外頭的齊奧,咦了一聲。「齊奧,你怎麼在這?」
「齊奧在外頭嗎?」議事廳傳來曹熾宏亮低沉的問話。「叫他進來。」
「是。」
齊奧悄聲地進入議事廳,闔上了門,深深一揖。「大王子。」
「怎麼了?我不在的幾天,一切安好吧?」曹熾沒抬頭,手擱在案前的公文上頭,像是在琢磨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