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顥成沒再說什麼,輕輕將她放在床上。
他和她一向沒有什麼話好說,偶爾遇上了,也頂多一句簡單的冷冷問候。
身子觸及床鋪的那瞬間,連韻涵醒了。
她先是意識到有人抱她進房,然後想起自己一身的酒味和凌亂。
「為什麼要這樣子?」一股惱羞成怒的情緒涌起,她忍不住沖著他低嚷。
她從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麼,不知道他對自己的感覺是厭惡還是其它,更不知道他將她留在這里,到底是出自于怎樣的理由。
是同情?責任?
這些都是她害怕得到的答案!不過,她卻一直反復想著,他這些行徑究竟為了什麼?
「哪樣子?」他的聲音很輕,卻含著冷漠。
「讓我住下來、抱我進房、對我的行為什麼也不說……」她忍不住對他嚷了起來︰「這是為什麼?」
她討厭他的冷漠!他事不關己的冷漠,竟漸漸引起她似悲又酸的感覺,他冷眼旁觀像是不把她當一回事似的眼神,讓她越來越難受。
這樣的感覺,比被輕視糟糕。
她寧願他開口罵她墮落、輕賤自己的行為令人鄙夷,也不要他一味地沉默!
但他仍是沒有說話,冷淡地看著她,看著她的憤怒,卻沒有任何的表情。
這引發她積藏許久的憤怒︰「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說什麼?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也沒有理由這麼做!」
「我並不同情妳。」他沒再看她,替她把被子拉上。
她不滿意這樣的敷衍。「你看著我!」她忍無可忍地大喊,掀開被子坐起,讓他看清她胸前的凌亂不堪。
「你看清楚我是怎樣的貨色了嗎?留我下來做什麼?我不需要你來同情我,我根本就不是你的什麼人。你留一個形同妓女的女人在家里做什麼?」
他如她所願地再度看向她,視線落在她慌亂的眼中。明白她的惶恐不安,他的眼神因此閃過一絲溫柔與不舍。
他不想看她這個樣子,真的不想!為什麼她要這樣折磨自己呢?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呢?有時,他甚至希望自己是恨她的……
意識到自己情感的流露,周顥成沒再說什麼,轉身離去。
但那樣的溫柔卻被敏感的她所捕捉,不知是打哪來的沖動,讓她下了床,奔向他,從後將他緊緊地抱住,臉頰貼在他的背上,哽咽地道︰「他……不會回來了,再也不會回來了……」
他一震,因為她的舉動,也因為她的話,停住了腳步。
「我知道。」沉默了幾秒,他這樣回答她。聲音輕輕地回蕩在冷冽黑暗的房間里。
「他不會回來了,他不會回來了……」她抵著他的背哭得淒慘。她這樣哭過好多次,卻是第一次覺得痛苦被釋放了。
第二天,他仍像往常一樣。像是不曾發生過任何事,依然不多說半句話,甚至沒有一個比較不同的眼神。
但她不同了!她無法說明白,只是覺得所有的一切,都不太相同了,包括對他的心情。
她逐漸對他起了依賴心,然後,這依賴逐漸轉為對他的在乎。
她的眼神開始追隨著他、開始念著他,期待客廳傳來的聲響,是他的歸來而不只是風聲……
而她的心,開始會因為他的冷漠,而一次次感到疼痛。對他的心意中或許有感激、有愧疚,但她知道,那些都不是最主要的因素。雖然她無法說明,但她的心確雖實隨著他而起伏!
這樣的變化,連她自己都來不及反應。
有一次破例之後,韻涵開始留他吃飯。
始終冷著臉的他在面對「可以留下來吃飯嗎?」這句話時,看起來總是有些遲疑,但只要時間允許,他還是會留下來。
對于這樣的改變,連韻涵很高興,但和他同桌總還是有些戰戰兢兢,深怕自己煮的不合他的胃口。
以前面對俊的時候,她從不會有這方面的顧慮,因為他總是吃得津津有味,幾乎到了狼吞虎咽的地步……
唉有這樣的想法,她立即將它打斷。她怎麼能拿顥成哥和俊相比呢?
她偷偷瞄了眼坐得挺直、垂著眼吃飯的周顥成,覺得臉頰有些躁熱……
「還有飯嗎?」他突然停下筷子,抬起頭對上她的視線,低聲問道。
韻涵倏地回過神。
「啊,有、有……我幫你盛。」她說著便要站起身。
「不了,我自己來就好。」他從座位站起,轉身進廚房。
韻涵望著他的背影,不自禁撫了撫臉頰。
他的冷硬、隱隱散發出的懾人霸氣、英俊的臉和高大的身形,真是叫人不心動也難……
身為黃金單身漢的他,一定有很多名門閨秀為他瘋狂吧?
最近傳出他與陳氏集團千金,偶有來往的消息。每次想到這件事,總讓她覺得一顆心揪得好緊、好緊……
對方是集寵愛于一身的千金小姐,而她卻只是個一無所有、寄人籬下的孤女,怎麼比得上人家呢?
還怔忡著,他又回到了位子上,繼續靜靜地吃著。
而她卻因為方才的一番想法,開始坐立難安。緊抿著唇,因為他的存在而感到心跳漸漸加速。
在她極力想要掩飾下,左支右絀,一不小心打翻了手邊的水杯,水流了滿地。
「啊!」她輕叫了聲,忙拿起一旁的擦手巾,蹲要擦拭。
幾乎是同一時間,反應迅速的周顥成也做了同樣的動作,兩人卻因此險些撞在一塊,他迅速退了一步,而她卻一個踉蹌,跌進他的懷里。
怎麼會……
她的手抵在他寬闊胸前,慌亂地抬起頭,卻在對上他銳利雙眼的那瞬間,腦中一片空白,然後,再也移不開視線。
她的心跳得奇快,完全無法思考,唯一能做的只有望著他懾人的雙目……
面對突如其來的意外,周顥成完全沒有防備,只得任由她溫軟的身子倒進自己懷里。
他明顯一愣,卻又很快地扶著她站了起來,順勢拉開他倆之間的距離。
「沒事吧?」他低聲問道,听不出一絲情感的變動。
韻涵低著頭,知道自己的臉一定紅透了。「沒、沒事……」她囁嚅地答道。
他微點了下頭,放開她,再度蹲,將地上的小小災情解決,維持著冷硬的態度,剛硬的臉部線條上,卻有著一絲懊惱。
他後悔了,不應該在這些日子答應她的邀約,不應該讓他們之間的關系,變得復雜的……
為何要作繭自縛呢?
他們之間,本就不應該有任何交集的……
「是錯覺嗎?我覺得你看起來有失鎮定,冷酷的面具有些掛不住了。」一個長發的英俊男子斜望了眼周顥成,淡笑著說道。
周顥成倚著車身,喝了口酒,才回瞥路禹凡一眼。「我的臉哪里比得上閣下的臉有趣、值得研究?」
路禹凡可以算是他第一個也是唯一的朋友,或許是因為他們都屬于不愛笑的一類,對于融入人群沒有太大的興趣,所以高中同班的他們,不知不覺便兜在一塊。友誼,也在不知不覺中漸漸增深。對彼此而言,他們都是難得能讓對方說出心底話的人。
「我的臉有趣?」路禹凡笑了聲,不解地回問,語氣有些不以為然。
周顥成的淡笑有著嘲弄。「洋溢著春天的氣息啊!」
路禹凡在幾個月前找到自己真正心儀疼愛的那個女孩,兩人現在正甜蜜蜜地沉浸在戀愛中,也難怪他那張冷臉上總是漾著溫柔的笑容了。
路禹凡冷哼了聲,不在意地說道︰「等到你談戀愛的時候,再看看我如何嘲弄你,到時可別怪我。」
周顥成的嘴角微微牽扯一下,不予置評。
「怎麼了?」路禹凡注意到他細微的情緒波動,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