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紐約混了這麼久,今天還是第一次用這麼快的速度飆車。
"醫院……會……有……紀錄……"戴維斯拼命掙扎著要保持清醒,並斷斷續續的說話,"不要……告訴……茉莉……去找……漢克。"
"不要說話,保持你的體力。"山姆激動得語無倫次。"你不準死,你死了我會親手殺了你!"
他們當然都明白戴維斯的意思,但是他傷得這麼重——
他們很清楚,今晚的任務是秘密行動,如果就這麼把戴維斯送到大醫院的急診室去,鐵定會驚動不少人。他們的行動和臥底身分,很有可能會就此曝光,他們實在不能冒那個險。
而戴維斯口中那個叫漢克的人,則是一個因為發生過醫療糾紛,被醫院革職,而從此窮途潦倒的外科手術醫生,而且就住在附近。
如果是平時,他們只是受點輕傷,沒什麼嚴重性的話,都會到漢克那里去,但是戴維斯的槍傷很嚴重,林賽實在不放心將戴維斯送去找他。
話又說回來,現在情況緊急,他們也沒時間考慮太多了。
山姆怕他們再這麼耽誤下去,戴維斯會撐不住。"漢克那里比較近,我們別無選擇。"
"我知道了。"
林賽從後照鏡里看了戴維斯一眼之後,很用力的按了一聲喇叭,然後甚至沒有減速,直接將駕駛盤向左轉到底,整輛車就在十字路口正中央做了個一百八十度大回轉,朝剛才來的方向前進。
叭——後面的車子狂按喇叭抗議!
幸好當時路上車不多,但是林賽的駕車技術,也足以嚇死其他的駕駛員和街上的路人了。
他們在往回走了二條街後,轉進了一條小巷子。
車子在只能容納一輛車身的巷弄里穿梭,幾個垃圾桶被撞得橫七豎八的,最後,車子停在一間門口掛著"臨時診所"牌子的公寓前。
那是附近鄰居用一塊木板,先漆成白色做底,再用紅色的油漆寫成的。
"漢克!漢克!''山姆一下車便沖上前狂敲大門。"快出來幫忙!"
等了半晌,大門緩緩的打開了。一個滿臉胡子的老人,出現在門外昏暗的燈光下,其中一只手里還拎著一支半滿的酒瓶。
"漢克,戴現在極需要你的幫忙。"
醉老頭看了看車里的戴維斯,又揉了揉眼楮,然後灌了一大口酒。
"他的傷勢太重了,恐怕我這里的醫療器材……"
"幫幫忙,漢克!"
"好吧、好吧,帶他進來!"醉老頭開始發號司令。
"我還需要幾樣東西,你們誰去幫我弄來?"
他們怎麼還不回來?
今晚的天氣有些悶熱,白色的窗簾紋風不動的靜止在沒有風的空氣中,皎潔的月光從玻璃天窗上篩灑下來,正好照在茉莉的床前。
她再次翻個身,望著地板上的月光,發現自己煩躁到無法入睡。
戴維斯他們三人不是第一次去出夜間的搜查任務。
但,不知怎地,她今天凝望著他走出門的背影時,那一刻,她的心中產生了極大的不安,一種生離死別的愁緒油然而生。
她很害怕,好像會就此見不到他似的。
原先以為自己是受了許秋進的影響,畢竟她最近已經過慣舒服的日子了,壓根沒想到他竟然找得到她的棲身之所。
而且,即使她堅決不嫁給許秋進,她也必須要回家和父母團聚。
戴維斯會不會開口留她呢?
只要他也深愛著她,等她回到台灣,想到辦法解決家里的債務之後,她一定會再飛奔回來,回到他的身邊的。
不過,他愛她嗎?
雖然他很喜歡她,雖然他很呵護她,可是如果他們之間沒有愛,那將會是一段令人感到遺憾的感情。
"吁——"
睡在床上卻難以人眠的感覺真無力!
她起身下床,決定去廚房里熱些鮮女乃來喝。那些惱人的事情,還是等戴維斯完成任務之後,另外找時間和他好好聊聊比較清楚。
忽然,她听見樓下的咖啡吧台里有動靜。
一定是他回來了。她開心的披上睡袍,連忙往樓下走。
"戴……你是不是肚子餓了?"
翻箱倒櫃的聲音倏地停住了。
她該不會是遇上闖空門的小偷了吧?
茉莉從吧台底下抽出一根藏在那里的球棒,膽戰心驚的緊握著球棒,朝暗處望去。
"是誰?"她大喝一聲。"快出來!"
"嚇!"一個身影從矮櫃旁跳了起來。"是我啦、是我啦……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山姆?"茉莉當場傻眼。"你怎麼會在這里?戴維斯呢?"
"呃,那個……"山姆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啟齒。"對了,你先別問這個,快告訴我,店里的烈酒放在哪里?"
"就在你身後的櫃子上層。"茉莉一邊說,一邊替他開了燈。
隨著燈光一亮,茉莉倒抽了一口氣。
"呀!你身上怎麼全是血?"她指著他的上衣。
"這不是我的血。"山姆心不在焉的說。
他從櫃子上層抓了幾瓶酒精濃度很高的伏特加,連忙趕著要走。"那個酒鬼庸醫竟然沒有酒精可以消毒,我得趕快把這些東西拿去給他。"
一絲不安的情緒再度襲上茉莉的心頭。
"酒鬼庸醫?你們誰掛彩了?"她擠出一抹笑容,試著忽略腦海中不斷跳動的晦暗思緒。
"不聊了,我趕時間。"
"該不會是你們這幾個老家伙跟街上的不良少年一言不合動起手來,而且還打不過人家是吧?"
"我們遇到埋伏。"這句話不經大腦的,山姆便月兌口而出。
"站住!山姆,你把話說清楚。"
一腳已跨出門外的山姆轉身走了回來。
他走近茉莉面前,一只手緊緊搭在她的肩上,臉上表情既無助又抱歉。
"對不起,都是我害的,我對不起你……"
"呃?"
"他……他胸前中了一槍,就快死了。"
他作了一場最瘋狂的夢。
戴維斯夢見自己和茉莉正在南台灣的一片沙灘上,就像他們曾經偶然在電視節目上看到過,那個叫做"墾丁"的地方。
他們兩人在一波波的海浪間弄潮嬉戲,微風陣陣吹過他的背,帶來柔柔暖暖的春意。
清涼的海水趕走他全身的灼熱感,讓他不再像承受著地獄之火一般的煎熬。
而他總是能夠在潮水褪去的那一瞬間,看見茉莉的眼楮,她那深沉、美麗、黑檀木般的眼眸——
驀然,他發現它們正憂心忡忡的看著自己。
"你的眼楮……好漂亮……"他喃喃低語著。直到真正開口說話,他才發現自己的喉嚨異常的干燥難受。
"噓……別說話。"茉莉道。
"渴……"他試著說話,但是他連幾句簡單的話都說不清楚了。
茉莉似乎能夠明白他的意思,因為她用湯匙舀了一口冰水給他。
"嗯……真好……我還活著……"
"好好休息,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她說的這是什麼話?他當然會好起來,光是知道茉莉在自己身邊,他就已經覺得自己好了一大半。
他甚至等不及出院,他告訴自己明天就要開始寫他的結案報告,然後他要辭去臥底探員的工作,如此他才能安心的向茉莉吐訴愛意。
他還要她嫁給他,冠上他的姓。
所以,他當然不會有事的,不是嗎?
"茉莉。"他突然以清晰而且明亮的聲音說道。
"戴維斯?你不要嚇我——"她忍不住哽咽著。
"別擔心,親愛的……"戴維斯用盡了自己的意志,慢慢的抬起一只手,輕撫著她的臉龐。"你的眼眸變得好深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