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不迫你,只是彤兒能否答應師兄一個請求?"
她靜靜望著他,算是默許,不先問他的要求為何,也無論他的要求為何。
"陪我上莫離山,一同吊祭師父在天之靈。"他垂下眸,掩住所有情緒。
"何時起程?"也好,就當作是和過去做個完全了結吧,縱使會心痛如絞。
"今夜子時。"他趁她尋思時,打散了她的發,盈握於掌中。
她看著他握住青絲的手,並沒有閃身抽離,只是嘆息︰"我即將成親,這舉動並不合宜。"
"彤兒的發……"他輕聲呢喃。
"師兄?"他的恍惚,令她心神不寧。
"無事。"他忽爾抱住她,胸膛的起伏異常沉重。
她沒有推開他,明明知道這樣不該,卻還是無法自己地沉溺在他的氣息中。
將頭靠在他的肩,讓不該有的脆弱流瀉而出,她憂傷低語︰
"從小,我便一直盼著師兄的情意,終於等到了,卻來得太晚……"
他撫著她的發際,將頭輕靠她依偎的螓首。
"若有來世,但盼再與師兄續緣,可好?"
"不……"晏郡平閉目低喃。
來世太遙遠,他無法忍受,只要想到她即將為他人披上大紅嫁裳,總會讓該是性好平和的他升起撕裂那人的沖動。
他不要總是追逐心中的影,他只要她……
"我的佳人,許諾過我今生的,現在卻要許給別人了嗎?"
輕輕分開兩人的距離,他抬起她細致的下巴,緩緩地,帶著絕望吻住她,而她也沒有推拒,只是不小心讓淚水溜出了眼眶。
以掌心承接她滑落的淚水,他暗暗在心中下了決定。
就算武功無法匹敵又如何,他絕對不會將她讓予他人。
彤兒的發,只有他能握。
她,是他的!
"縴縴姐……"謝寧香擔憂地望著身旁一臉思慮的人兒。
"寧香,"終於,嚴縴縴嘆了口氣,傾城美顏上有著失落與煩惱。"你知道嗎?我真心希望若影能成為大哥的妻子、我的嫂嫂。"
"但嚴擎烈不是師父鍾情的對象,這麼一來,師父和晏大哥豈不是太可憐了嗎?"
不成,她看不下去了!罷剛因為師父和晏大哥的情緒過於復雜,以致於沒有發現在一旁偷听的兩個人,也虧得她底子好,師父教的離蹤步很快便習得五成,否則在他們離開前,早該露底了……等等,她是不是忽略了什麼?
謝寧香腦袋一偏,狐疑地望著嚴縴縴。她剛剛怎會沒有發現,自己似乎是被縴縴姐牽著跑的?
"確實可憐。"嚴縴縴蹙緊蛾眉,而後一臉不贊同地瞅著謝寧香。"嚴大哥、擎烈、擎烈哥隨你稱呼,為何一定要喊得那麼生疏與咬牙切齒?好歹你昏迷時,是大哥在照顧你。"
"說得真好,我還想問,我兩次昏迷都是誰造成的?"哪壺不開提哪壺,謝寧香磨牙。
"大哥只是擔心你的安危,也不願意辜負若影的托。"她埋怨她的不懂事。
"可不可以別再提這件事,現在我們該煩惱的,是師父和晏大哥的問題吧!"謝寧香難掩煩躁。
"有什麼好煩惱的?"嚴縴縴腦袋一偏,很狀況外地問。
"你想想,若師父真的和嚴擎烈成婚,他們三人,絕不會有人是快樂的。既然如此,為何不撮合有情人?"
"但當初婚事由大哥提出,以他的執著,就算我去勸說,也沒有辦法使他改變心意,不如就此放棄。"
"放棄?不成不成,怎能放棄!可又能怎麼辦?師父也不會違背信諾……"
嚴縴縴看著謝寧香苦惱的神色,墨黑扇睫半掩住水眸,之後閉上,再睜眼時,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似的嘆了口氣。"只有一個辦法,可是相當冒險。"
"什麼方法?"謝寧香聞言,臉上乍現光采。
嚴縴縴從腰間繡袋中取出一個青瓷雕瓶,握於掌間,輕聲道︰"這味藥,名喚柳台雲雨,無色,無味,置入茶、酒中,縱使如晏神醫這等人物,也未必能夠察覺。重點是,此藥藥性極強。"
"這藥是?"下藥,對誰?
"藥。"她直接提供解答。
"啊!"藥?這一棋會不會走的太狠也太險?
"造成既定事實,大哥不讓也不行。"嚴縴縴輕語。
"可是……"依嚴擎烈的個性,若知道是誰搞的鬼,說不定會殺了她們,或干脆殺了晏大哥。
"寧香,若想幫助他倆,除此之外,我們沒有其它辦法。不然,我們只能等著看他們的心碎持續到老死。"嚴縴縴作勢將藥收回。
"好,我做!"謝寧香抱持壯士斷腕的決心,一把搶過瓷瓶。
"可得小心呀,務必神不知鬼不覺,否則我們都會遭殃。"
"真要神不知鬼不覺,你去不是更好?"
"我?"嚴縴縴一臉無奈。"嬌生慣養之軀,如何能有通天本領?"
"不需要有通天本領,只要別讓他們發現就好了,相信你的輕功足以勝任。"
"你說笑了,我哪來的輕功?"
"是嗎?"擺明睜眼說瞎話!謝寧香開始覺得,眼前這看似弱不禁風的似水人兒,其實一點也不嬌弱單純。"能否請問,這藥打哪兒來的?"
"不瞞你說,"嚴縴縴粉臉微紅,用紈扇半掩,有如做錯事的孩童一般,羞愧承認。"這藥是從大哥房里偷的。"
"嚴擎烈房里?"哈!沒想到看來魁梧霸氣的人,也會需要這種東西。
因謝寧香臉上強烈的鄙夷,讓嚴縴縴不得不開口解釋︰"你別誤會,大哥不是性好漁色之人。"
"不好漁色,房里置這藥做啥?"心思一轉,謝寧香臉色馬上變得慘綠。"難不成……"
"啊,怎麼愈描愈黑?"她好無奈。"我意思是,這藥是蜀地商人贈與,大哥應該從沒用過。"
"應該?"
"哎呀,女孩兒家,討論此事總不宜!"
看著嚴縴縴羞怯又無辜至極的樣貌,謝寧香眯起半月眸,輕聲問︰"這藥真的有用?"
"試試不就知道了。"
"希望你不是誆我!"
"我何必?這兩年來,我和若影情同姊妹,我也期盼她快樂。"
"縴縴姐,我總覺得,你的心思與行為都不像表面上看起來的單純。"
"是你多心了。"
"希望真是我多心。"謝寧香點頭輕道,背脊卻因嚴縴縴眼中一閃而過的狡獪而升起一股惡寒。
夜烏止啼,露滴蒼翠,薄霧漫漫的莫離山,彷佛籠罩在神秘面紗之下的世外桃源,仍是那般沉靜與絢麗。置身其中,總能令人忘卻時光流轉,體會與自然同化的優閑樂趣。
如果,也能忘卻回憶的話……
"這是……"晏郡平震驚地望著璩若影手上仔細擦拭的物品。
在她的手中,是一對身穿大紅喜服的陶偶,兩人各紈彩球一端,笑得幸福且開懷,模樣相當精致討喜。
但男陶偶所執的紅綾巾線,遭到折斷,女陶偶則明顯是摔碎後又拾起修補,那一條條顯而易見的裂縫,宛若一道道傷痕,正暗自悲傷哭泣著。
精致的陶雕彩球,則黯淡地獨自落於黃土地上。
曾經斑斕的色彩已經褪去光鮮,而陶偶臉上的笑容,燦爛得像是諷刺,那面容形貌,竟是他與她!
"這是師父瞞著我們偷偷雕塑,意欲贈與我們收藏的心意。"跪於黃土地上,璩若影將陶偶與彩球置於紅綾巾上,嘴角上揚,陷入昔時曾經開懷的回憶里,眼眶內卻已有水氣凝結。"有一回師父收躲不及,被我撞見,他老人家端著見腆的笑容告訴我,這是準備送給我們的大喜之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