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洗塵寰找上他,他驚訝,卻也認為可以一用。
「說出你的條件。」楊允朝問。他當然不會傻到相信洗塵寰一無所求。
「你的三女兒。」
「柳陌?」楊允朝一聲笑,原來這就是他這麼主動的原因。「你真是不死心。她都嫁給寒山碧這麼久了,你還想要她?」
「擁有她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一想到她,他的眼神柔和,輕輕道。
「哦?」楊允朝眼光游移,沒有放過他的表情。「你的眼光不錯。柳陌是我最珍愛的掌上明珠,她的價值不會低于寒玉莊。」
聞言,洗塵寰收起心思。「楊莊主這是答應了嗎?」
「十二月初七,會合地點我再通知你。」
「痛快。我必定全力配合,打下寒玉莊取寒山碧的人頭!」
「等等。」楊允朝閃過一抹精光。「柳陌要求,放過寒家姊弟。」
「不行。」洗塵寰斬釘截鐵道。
「這是我對她的承諾。」楊允朝撫撫長須。「總不能要我這做爹的言而無信吧?」
「寒玉莊的任何東西我都不要,唯有寒山碧的人頭--是我的。」
「這怎麼行呢?」楊允朝皺眉,苦惱地說︰「這樣一來,那我與你合作的結果可是連女兒的心都輸掉了,她可是我最嬌寵的女兒……」
「除了這點,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哦?是嗎?」目光對上洗塵寰,雖然不知為何他如此執著,但……楊允朝吸了一口氣。「你願意用洗華莊來做聘禮嗎?」
乍听,洗塵寰挑眉。早知楊允朝這老狐狸的性情,但還是想不到他這麼貪。
見他遲疑,楊允朝輕笑。「算了,看來柳陌在你心中的地位還是比不上……」
「我願意。」他笑著答,眉宇之間無一絲痕跡。
寒山碧死,他就能給她三書六禮。只要有了她,事業他可以再拼。
他短短的答復不知該說是在意料之外還是意料之內,只是楊允朝在听見他這樣說時,還是掩不住訝異,而後又滿意地笑了。
「秋風吹地百草干,華容碧影生晚寒。」
愁夜的黑幕鋪天蓋地。肅風大作,火光向四面八方擴張它的疆域。
男子支劍,手按心口。他素來很少與人對戰超過半個時辰,但眼下局面,豈容得他喘息?如潮水一般竄進的黑衣蒙面客,殺之不盡的仇敵。
「我當二十不得意,一心愁謝如枯蘭。」
誰家的小女兒在這時候還唱著歌……他一陣閃神,但仍及時反應過來,推劍擋住當頭的一擊,格退黑衣人的力氣,隨後再橫砍下一劍。
接著飛快掠過矮欄,他趕到旁邊的婦孺周圍,將他們身後的黑衣人立時格斃。
「快走,這兒不能待!」
倉卒說著這話,他卻幾乎要嘔出血來,心頭的鼓動益發劇烈,每撞擊一次,就像是用盡了全身的氣力,連他自己都不能夠擔保還能感覺到它的下一次律動。
如枯蘭哪……他豈不是正燃燒著殘敗的生命,為著能拖一刻是一刻的生存?
「衣如飛鶉馬如狗,臨岐擊劍生銅吼。」
他從未見過這麼多的血,即使是攻打洗華莊那次也不曾,尤其這些鮮血還是從他每天一起練武的同門身上流出……
殺。他的耳朵里只听見這個字眼。
飛翼般盤桓的白綢衣袂,透染著刺眼的腥紅。
「旗亭下馬解秋衣,請貫宜陽一壺酒。」
酒滴黃土。酹亡魂。
但是杯酒灑向地面,只發出了哀沉的低音,隨後就連一點濕痕也看不見了,又何曾真的到了九泉之下?不過是生者的痴夢罷了……
「壺中喚天雲不開,白晝萬里閑淒迷……」
輕哼著歌,她安分地坐在屋內,耳听著外頭殺伐之聲。門外的騷動,逐漸向她靠近。她終于合上窗扉,取出收藏在床底下那尚不及送到鐵匠手中的劍匣。
抱起劍匣,她推門出去。屋外是奔走的人潮,臉上凌亂地布滿恐懼與驚慌。她熟悉那些面孔。無論是寒玉莊里的僕婦家丁,抑或是弟子的眷屬兒女。
她入江湖日久,卻是第一次這樣深刻地感受到自己的自私與殘忍。
人群將她卷入,從一張又一張的臉孔之中,她抱著劍匣朝著與他人相反的方向前進。這劍,要回到它原來的地方,無論如何也不能留在即將傾頹的寒玉莊任人踐踏。
走進寒玉莊的深處。她等待的,是一個將所有迷津點破昭告的時刻;同時,也將與她名義上的丈夫正式訣別。她試著讓腳步明確,因為她從來不下會讓自己後悔的決定,她不要這次成為唯一的例外。
愛情?那種東西本來就不應該存在……
「柳陌?」出神之際,一只手臂攫住她,阻擋了她在刀光劍影中的盲目前進。
「山碧……」乍見來人和他滿身的血污,楊柳陌卻不禁心房震顫。
怎麼了?妳在這兒要找的不就是他嗎?為了要告訴他一切都是妳的陰謀,為了讓他將妳恨得徹底……
可是,率先出口的卻只是一句如釋重負的喟嘆,「你還活著……」
「別說這麼多了,妳快跟我走--」正說話,後頭卻劈下一道劍光。
「小心!」山碧連忙回身以劍格擋,但是這蒙面人的內力似乎遠勝之前所有交過手的刺客,他僅能夠擋住一擊,劍再交鋒,竟是應聲而斷!
「山碧!」柳陌驚呼,而蒙面人見此佳機,更是身手伶俐毫不留情的往山碧刺來。
鏘地,山碧倏然奪過柳陌懷中的劍,擋住這足以致命的一擊。下一刻,他已將妻子推往戰圈之外,再接這殺意凜冽的蒙面人好幾招。
雖然偽延陵仍是絕佳利器,但來人招招狠,他雖避得過,卻還是擺月兌不了。
擅用的玉笛在此時發揮不了作用,長時間的混戰更讓他耗盡心力,加上憂心身後女子的安危,他只覺腳步愈來愈虛浮……
突然見蒙面人一閃,腳步輕巧往楊柳陌掠去。
寒山碧心一驚,擔心對方朝柳陌下手。他慌亂側過身,欲格開蒙面人的手勁。
然而出乎意料,蒙面人掌氣竟回過,直直打向他的心口!
「不要!」見丈夫毫無防範地承接了這一掌,楊柳陌臉上血色盡失,見蒙面人正欲趁勢再補一掌,她已無法思考其它--
她一個跨步擋在他身前,正準備受這不及避開的一擊時,對方卻似乎有些錯愕,竟在最後一刻偏了掌氣,一個落空,氣勢拂過她的肩。
她沒有多想。
「柳陌!」同時,不遠處響起另一蒙面人焦急的呼喊失聲。然而那人一出聲,卻讓寒山碧整個人怔住。
這--這分明是楊家老大的嗓音!
他不會錯認的……山碧抬頭望向妻子,眼里充滿不可置信。不!不可能的!
然而比他的懷疑更快,一把劍在混亂中已經架住楊柳陌的脖子。
「若要她活命,就放下武器。」寒江月一身血衣,不知何時已來到柳陌身後。
此舉讓方才攻擊山碧的蒙面人腳步一頓,望向楊家老大。
「听見沒有?叫你們的人退下,不然我就殺了她!」寒江月紅著眼喊。
看著眾人目光,楊家老大閃過幾分掙扎與猶豫。「……不行!」
听見這樣強硬的回答,山碧反而松了一口氣,然而望向妻子,卻見她面容平靜。
「大哥,你就照原定意思,不用顧慮我。」在寒江月劍下的她出聲,一臉無懼。
山碧頓覺腦中轟隆作響。
「……柳陌?」他震驚地看著她,原定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