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靈機一動,三十六計里頭有一計叫做「聲東擊西」,管它有效沒效,總得試試。
她先是奔回小徑的另一端,騎上韋子孝的機車,一路按著喇叭騎過去,然後從包包里掏出祁爸要她隨身攜帶以防犯歹徒的哨子使勁猛吹。
喇叭和哨子的聲響使纏斗的人分了神,不自主的轉過頭來。
祁北心想︰這只能讓韋子孝喘一口氣,卻無助于救他的命。于是她一不作二不休、把心一橫--
「韋子孝,快上來!」
不曉得哪來的勇氣,她卯足馬力往前沖過去,對他喊道。
韋子孝只愣了一下,便以僅存的力氣將正架著他脖子的人推開,奮力追上機車躍上後座。
「你還好嗎?」她往後喊,注意到那三人正緊追在後。
「妳怎麼會……」
「我技術不好,你若不想摔死就抱著我的腰!」她又喊,索性去抓他的手環住自己的腰,只是這一來車速便慢了下來,使得追趕的人更加接近了,驚得她連忙加速。
「妳……」
「你閉嘴!」她氣急敗壞的斥喝。
前面左拐右拐,竟找不到出路,天啊,可別是條死巷,那他們鐵定被追上,必死無疑!
「喂,快告訴我怎麼走!」
這時警車的嗚嗚笛聲傳來,後頭的惡徒聞聲,放棄追趕忙作鳥獸散。
呼!危機解除了。
可是,在她還不清楚他干嘛沒事大老遠跑來這里跟人家打架之前,她不能把他交給警察。
「喂,你說話呀,警察來了啦!」她又對後頭喊話。
「……」他整個人貼在她背上,無聲無息。糟糕!懊不會是昏迷了吧?
「喂,韋子孝,你醒醒。」她急得直拍他環在她腰上的手。
後頭總算有了點反應,只听到他虛弱的說︰
「妳不是叫我閉嘴嗎?」
祁北「護送」韋子孝回到他的住處。
接著,瀕臨休克邊緣的他給她一張紙條,要她到藥房去替他張羅醫療用品。
「去醫院不好嗎?」她問,望著紙上密密麻麻的藥名,懷疑他怎麼這麼內行。
「我不想把事情鬧大,醫院一定會報警,這不是一般的皮肉傷。」
「可是你的傷勢不輕。」他的背後全被血沾濕,他的臉色慘白,氣若游絲。
「放心,死不了,妳照我的話去做。」
她只好乖乖照辦,她在藥房老板娘用懷疑的眼光看她的時候說,她媽媽不小心被菜刀切到手,傷口很深,可是她又死不肯上醫院,所以她讀醫學院的大哥就叫她來買藥回去自己幫她療傷。
當她回到他家時,發現他已月兌去沾血的襯衫,僅穿著長褲趴在床上不省人事。
失血過多、體力透支。可憐的韋子孝,原來他早就撐不住了!
她有點失措的瞪著他背上長達十幾公分的傷口,血仍汩汩流出,只是速度減緩了些。她得做點什麼,可是她既不是醫生,也不是護士,而是個見血就傻眼的膽小表!
她努力回想健康教育及護理課所學過的傷口護理知識,然後開始用生理食鹽水清洗他的傷口,再用優碘消毒。紗布一塊換過一塊,她的手發抖,口干舌燥。她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血、這麼可怕的景象--血漬清除後清晰可見的外翻皮肉。
應該要縫合吧?傷口這麼深。
她檢視袋中的藥,有藥膏、有膠囊。她擠出「很像」有止血作用的藥膏涂在傷口上,再涂上另一條「看似」消炎的藥膏,然後用大塊紗布和膠帶細細貼上。
手臂上的傷勢輕多了,她也做了同樣的處理。
膠囊有紅白綠黃四種顏色,她各取一顆,到廚房倒了杯水,再回到他的床邊。
難題來了,該怎麼讓昏迷又趴著的他把藥吃進去?唯一的辦法是把膠囊里的粉末倒出來和上水,然後她含著灌進他嘴里,就像祁媽常看的歌仔戲情節一樣。
這跟接吻沒什麼兩樣,可是卻一點也不羅曼蒂克。她真的要這樣獻出她的初吻嗎?
不管了,救命要緊!
就在試著打開紅色膠囊的當兒,她听到他說︰
「把藥給我吧。」
「啊,我以為你昏迷了。」她蹲下來與他對話。
「我本來是的。」
「我已經盡量放輕動作了耶。」他怪她吵醒他嗎?
「我知道,听過『在傷口灑鹽』嗎?食鹽水的效果也不差。」
那倒也是。她記得小時候膝蓋破皮,祁爸替她消毒,把她痛得哀哀叫。他這麼大的傷口,怕不是「痛徹心扉」可以形容的,可見他的忍功堪稱一流。
「別說了,快吃藥。」她對因講話而氣息更弱的韋子孝說。
她幫著他把膠囊一顆一顆的和水吞下去,趁著他清醒,她問︰
「再來我要做什麼?」
「回家去。」他閉上眼。
「什麼?」
「很晚了,妳沒回去妳爸媽會擔心。」
「我已經打過電話,我說你出車禍,他們要我留下來照顧你。」她說的是實話,只是她很納悶一向保守的祁爸居然主動要她留下,孤男寡女耶!
「我不需要照顧。」他又張開眼說。
「都只剩半條命了還鐵齒?真是七月半的鴨子不知死活。」她氣得嘟著嘴罵他。
「讓我告訴妳接下來我會怎樣,我的傷口會很痛,我會發高燒胡言亂語,可能我會細菌感染或暫時失去意識,但最後我還是會活下來,就這樣。」
「你怎麼這麼清楚?」好象他當過醫生似的。
「我死過很多次了,可惜沒一次成功。」
「我不管,你需要我!」她想到他身上的大小舊傷疤,這人果真有段「輝煌」的歲月。
「我沒力氣跟妳吵,妳回家去。」他虛月兌了,眼楮再次閉上,立刻陷入昏睡狀態。
她為他蓋上涼被,然後搬了把椅子坐在他床邊,就這樣望著他。
傍晚的畫面再次重現,他只身抗敵的英姿宛如電影明星、重創後不露窘態毫無怯色、療傷時忍人所不能忍的痛……
這麼勇敢的一個人此刻竟脆弱的趴在她面前,望著想著,她的心湖緩緩漾起一種很奇妙的感覺。今天若不是她跟在後頭抓狂似的救了他,這會兒她恐怕已經見不到他了。
他需要她,她守定他了!
就當是報答他對她的救命之恩以及對祁爸的關懷之情,她絕對不準他從地球上消失。
半夜,他開始發高燒,她為他冷敷;每六小時她喂他吃藥並察看他的傷口;她不知道細菌感染是怎樣,但她打定主意只要他失去意識她就要召救護車。
折騰了一夜,窗外開始透出灰蒙蒙的亮光,她困得把頭靠在他枕頭邊,也迷迷糊糊的睡著了。她作了個夢,夢里韋子孝憂郁的眼凝視著她、溫柔的手輕撫過她的臉、她的發……
韋子孝在心里苦笑著,他一定是燒壞腦子神智不清了,竟任自己的手一遍一遍的依戀于她小巧細致的臉龐、和她那如瀑布絲緞般的秀發。
也許只有這時候,他才能如此放肆吧。
本以為大勢已去,就要順了龍叔的意,豈料她就像女神一樣從天而降,解救了他。想到當時她可笑卻又慓悍的出場架勢,他不禁彎起了嘴角。小孩騎大車便是那般情況吧。
搪瓷女圭女圭、溫室里的花朵、象牙塔里的千金小姐……這些加諸在她身上的名詞都只是他主觀的認定,其實她一點也不是。她哄大人小孩開心、她照顧親人無微不至、她為旁人設想周到、她獨立自主、她聰敏機警、她會騎重型機車,還奮不顧身的救了他。
那三人之狠毒奸詐超乎他的預期,不過短短三年,江湖人的性格丕變若此。倘非警察來了,恐怕他們會落入龍叔的手里,那時祁北將難逃被他的手下蹂躪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