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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說永遠 第19頁

作者︰堯堯

王其興坐下之後,比了個手勢要祁南也坐下。

「祁經理,你好象是有備而來?」他開門見山的問。

「我的確做了不少功課。除了盤石企業的內部種種,我還知道何總喜歡的娛樂節目,以及王董您的不苟清風,盤石是我們勢在必得的對象。事實是,我們先將盤石鎖定為重大目標,然後主動出擊爭取機會,被動等待訂單的方式太過消極,已經不符合競爭激烈的經營文化。」

王其興點點頭表示贊同。

鮑文包里的訂單靠的不是運氣,是祁南確立目標、搜集信息、主動出擊,並且靈活交際的成果。

這個年輕人不僅眼識好、果斷堅毅、處事圓融,更重要的是他很誠實。雖然說得含蓄,但他並沒有隱瞞他收買人心的企圖,更不諱言他的野心。

有前途!

要是有個這樣的兒子,他就可以安心退休了。可惜……

「台北想必十分熱鬧。」王其興轉移了話題。

「王董好久沒上台北了?」

「嗯,夠久了。對台北的印象只有一些著名的風景區。」

「有別于南台灣,北台灣的景色細膩而雅致,如果王董有興趣,我可以為您規劃一趟感性之旅,陽明山賞花、烏來洗溫泉、淡水看夕陽……」

「夠了夠了!」王其興笑著制止他。「祁經理,你還當真啊!你瞧我這個樣子還定得動嗎?」

「套句家父常說的話,人活著就是要動。王董,常走動對您的身體有幫助的。」

「這道理我懂,只是放不下工作。而且老實說,我也沒那種閑情逸致。」

「王董……」話中的抑郁,祁南听得出來。但對一個初識者而言,追問心事恐怕不太禮貌。

「祁經理……」

「請叫我祁南。」

王其興點頭說︰「祁南,你成家了嗎?」

「還沒,但有一個要好的女朋友。」

「容我倚老賣老,我要提醒你好好把握,千萬不要讓她離開你的身邊。」

「王董,您似乎有一段往事?」

「是啊,一段很久以前的往事……」王其興的話逸入回憶中。

沉默降臨,祁南不敢打擾,他知道那勢必是一段令他心碎的往事。

許久,王其興才從回憶中蘇醒過來,祁南突然覺得他蒼老許多。

「祁南,對不起。老年全靠回憶度日,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

「別這麼說,我了解的。家父是退伍軍人,自小便離鄉背井飄洋過海,他時常發呆,一發呆便是個把鐘頭。我們都知道他是陷在他心里的洞出不來,那是一個被過去的潮汐侵蝕而成的凹洞,浪濤帶來回憶的海水填滿了它,但也將它侵蝕得更大、更深。」

王其興因祁南的這段話而再度出神。

被過去的潮汐日夜侵蝕而成的洞?

難怪他總覺得內心空虛,原來他心里也有個洞。

難怪他總在期待,期待已逝的過往如海水般填滿它。

也難怪他的期待總是落空,冀望流動的海水填滿堅實的凹洞無非是痴人說夢。

他如獲知己般的對他說︰

「說得好,年輕人。有沒有興趣看看我心里的洞?」

他打開抽屜取出一本相簿遞給祁南,泛黃的相片和老舊的樣式說明了這是很久以前的留影。

「這是我的妻子和女兒。」

影中人是一對母女,年輕的母親和剛學會走路的女兒,時間是夏日黃昏,草地上的陰影斜斜長長︰地點則是南台灣的庭院,有著繽紛的薔薇當背景。「相片是我拍的,好幸福對不?」

繼續往後翻,景物由室外轉為室內。桌上有個蛋糕,蛋糕上插著兩根已被吹熄的蠟燭,小女孩對著鏡頭開心的拍手,母親則在一旁微笑,微笑中似乎有些歡樂以外的東西。照片太舊了,看不清楚。

「這是我女兒滿兩歲的生日。」

祁南仔細辨識相片上的日期,1979.01.08

今天是王董女兒的生日?這麼巧,她和薇安同年同月同日生。

薇安會是王董的女兒嗎?不可能。王董姓王,而她姓洪。只是湊巧吧!

「王董,您的夫人和女兒……」既是他心里的洞,只怕人已不在。

「過完女兒兩歲生日的隔天,她母親便帶著她離開,從此音訊全無。」

只有王其興自己知道此刻他耗掉多少自制力,才沒讓自己聲音破碎、老淚縱橫;甚至于他還能夠控制手部的顫抖,再取出一張放大的個人照遞給祁南。

一向不與外人談論私事的他,今天竟輕易讓心門敞開。是女兒的生日,抑或這個年輕人方才的一席話引起了他的感懷?

「我的妻子,我相信她是愛我的,但尊嚴與固執卻讓她選擇離開我。」

照片中的女子,絕對無法用溫柔婉約來形容,她不是那種傳統類型。美麗、自信的臉龐輪廓分明,海洋般深邃的眼神堅毅而有個性;有點似曾相識,好象在哪兒見過。會是誰呢?

王其興因緬懷而不思言語,祁南因思索而無暇言語,于是沉默再度籠罩。

彷佛過了一千年那麼久,王其興終于開口︰

「祁南,謝謝你為我上了一課。我早該知道回憶補不了洞,只是我一直不願意面對殘酷的事實。」

「王董,您可知台灣和大陸曾是相連的?既然相連的陸地都可以分開,沒道理凹洞不會因為大自然的變化而被填平。您千萬別喪志。」

「好,我絕不喪志,我會等待洞被填平的那一天。」誰說海不會枯、石不會爛?天地間的變化無人能測,他絕不能放棄。

王其興接受祁南的鼓勵,精神振奮不少。

「祁南,真是不好意思,讓你听我這個老頭子發牢騷。我知道你急著趕回台北,那麼我就不耽誤你的時間。真的很高興認識你,不只是因為生意上的合作,更是因為與你談話。」王其興站定,對他伸出雙手,誠摯的說︰「隨時歡迎你來,年輕人!」

「王董,謝謝您。當您的洞填平時一定要讓我知道,也希望您讓我有機會為您安排台北的感性之旅。」

「再見了!」在雙手互握中,兩人道別。

初次見面,分別時卻有如舊識般不舍,只因為那一番交淺言深。

走進王家庭院,王其興深吸一口薔薇的馨香,再緩緩地呼出,和著胸中的無奈。

他數一數,二十三畦薔薇。

她已離開了二十三年。

每過一年,他便親手種植一畦薔薇。剛開始只是為了博取她重返家園時的嫣然一笑,因為薔薇是她的最愛;爾後年復一年,種植薔薇竟成了他空虛心靈的寄托。

漫長的歲月,氣要消也早消了。或許她決定放棄有壓力的婚姻,或許她身邊已有更好的人;也或許……王其興不願多想。

等待,就像他每天賴以行動的拐杖,雖礙眼,但不可或缺。至少等待代表著希望,倘若沒了希望,他的人生還有什麼?

王其興坐在院子里的搖椅上,沉重的眼皮緩緩閉上。

恍惚中……

「爸爸!爸爸抱抱!」他伸出雙手蹲在地上,迎接粉女敕似粉蝶兒的小寶貝投進他的懷抱。她步履不穩地跑向他,卻不小心跌跤。小寶貝僕倒在地上哭了起來……

王其興驚醒,發覺自己一身冷汗。

一年前他中風,在昏迷當中,就是這童稚的呼叫聲,硬是將他自無底深淵中拉拔回來。

他的小寶貝今年二十五歲了吧?當年她帶著女兒離開的時候,她才剛學會叫爸爸,紅撲撲的小臉蛋像極了她的母親。

他再度閉上眼楮,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執起拐杖,他挺直腰桿站了起來。由于他積極復健,除了右腳稍有不便以及偶發的疼痛之外,中風並未留下太大後遺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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