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她笑得燦爛,一伏身從矮幾下取出物件,"我得說這是截至目前為止,最最成功的作品。"
他聞言縱身躍至她身側,迅速而不失溫柔的接過物件,仔細端詳,隨地去笑他這副猴急模樣。
那是只用竹睫雕成的筆筒,第一眼看來平淡,第二眼方知個中神奇︰竹睫外壁被薄薄削去,留下的竹皮勾勒出一幅瑞雪迎賓圖,積雪、老翁、蹇驢、童子,全都栩栩如生,竹睫留白處的詩文雕工,更是以刀代筆的最佳範例。
皇甫少泱只能嘖嘖稱奇,為尉遲楠能將他繪制的底稿一分不差的復制在竹睫上而佩服得五體投地。
"莫大嫂收到這賀禮,定是要樂翻到天上去了。"最後,他笑著這樣說道。
"哼。"尉遲楠不依的瞪了他一眼。
他會意,輕柔的摟近她,撫過她的發,輕吻她的唇,"謝謝你,找最親愛的阿楠。"
當夜,皇甫少泱做完所有雜事,在溪里洗得一身清爽後,哼著小曲返回有妻子守候,有暖暖被窩的家中。
進了門,看到尉遲楠窩在火盆前不住撥著燒紅的炭火,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湊上前去盤膝坐下,順手將她摟靠在懷里,嗅著她發上的香氣,問道︰"阿楠,你在煩心什麼?"
通常被他這麼一問,她就會回過頭給他個開朗的笑容,但今晚沒有。
皇甫少泱皺起眉頭,覺得妻子的反應真真反常,轉瞬十七、八個可能的理由閃過腦海。
他正要按部就班一個個去猜時,尉遲楠輕輕掙開他的懷抱,半站起身,朝他伸出手,"夜深了,咱們就寢吧。"
夜深沉,只剩最後一點余燼的炭火映得小室一片暗紅。尉遲楠翻來覆去睡不好,自然擾得皇甫少泱不得安枕。
"阿楠,別像只蟲子似的扭來扭去。"他一把箍住她的腰,緊緊固定在他身上︰"到底什麼事惹你心煩?"
眼楮一瞄,見她嘴巴彎出"沒"的唇形,他手指偷偷鑽進她衣里,"快說實話,不然我要呵你癢羅。"
"你討厭啦!明知人家怕癢,還拿這個威脅人家。"尉遲楠閃電般抽出他的手,氣惱的嘟囔,"哼,小人透了!"
皇甫少泱笑嘻嘻的捏捏她的頰,"這哪叫小人,這叫對癥下藥。"
"哼,什麼對癥下藥?我又不是需你這赤腳大夫來治的'病'!"
尉遲楠佯作發怒的滾落他身,背對著他表示抗議,而他悶笑一聲,伸臂摟近她,順便在她耳後輕啄了一下。
炭火已完全熄滅,夜幕一掩而上,正是適合夫妻耳鬢斯磨的時刻啊。
皇甫少泱感受到腰間蠢動的,一翻身就將尉遲楠壓在身下,好整以暇的細細吻著她。
"少泱……"
"什麼事?"他漫應了聲,不是很注意她究竟在說什麼。
"少泱,你還記得我曾問過你的話嗎?"
"什麼話?"他撫著她細滑的肌膚,存心要誘惑她。
"少泱,你相信死物總有天會變成活物嗎?"
明白今晚是沒得享受了,皇甫少泱夸張的嘆了口氣倒回床上。"好端端的提這陳年往事做什麼呢?"
"如果我跟你說我好像找到把死物變成活物的方法,你會不會笑我?"
"當然不會。"老實講,他覺得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但娘子最大,踫上雕刻時尤其如此,所以"點頭稱是"才是最最明智的反應。
"可惡,你根本是在敷衍我。"
喔唷,被發現了。他在她頭頂上吐舌頭、扮個鬼臉,語氣卻是十足十的正經,"那你就去試試看嘛,不試,你又怎知道自己想的究竟對不對呢。"
說罷,他再次翻身將她困在身下,輕啄著她的下顎,"好不好啦……I
她輕啐一口,"登徒子。"隨即伸手撫進他胸膛。"未來有段時間我可能會花較多時間在雕刻上……"
"沒關系,閑暇時我會自個兒打發。"他輕吻著她的耳垂,再也按捺不住,半是凶惡半是溫柔的命令道︰"現在閉嘴,讓我好好吻你。"
被沖昏腦袋的他,根本沒心情思考自己到底承諾了什麼樣的代價。
尉遲楠閉關潛心雕刻已有數日,讓皇甫少泱飽受愛妻忽視之苦。但他也沒什麼好抱怨的,第一,這是他一口答應過的事情,只得咬牙承受︰第二,看她這般成竹在胸,他也開始好奇什麼是"把死物變成活物的方法"──雖然听起來很不可思議就是了。
這日,皇甫少泱盯著心不在焉的妻子吃完煮糊了的早膳,將她塞進充作工坊的竹屋之後,他孤身一人漫步屋前山坡上,伸著懶腰,估算著待會要做些什麼事。忽然間,溪澗另一頭的人影映入眼廉,教他瞬間僵住動作。
半晌後,他緩緩收回雙臂,開口招呼,"你來了,封應豪。"
"是的,我來了。"來人微微頷首,取下頭上青笠,露出一張已被風霜洗去稚氣的臉孔。
望著已許久不曾見面的青年,皇甫少泱不由得滿心的喜悅︰心想︰時間過得真快,昔日少年已長成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只是──
微蹙了眉,他暗嘆口氣,回應對方未曾出口的要求,"這里不是動武的好地方,咱們就到山頂上去吧。"
封應豪未置一詞,掉頭引路,皇甫少泱騰身緊追其後──
"少泱!"驚恐的喊叫從身後傳來,他回首望去,是他摯愛的妻。
他心一陣暖意,對她揮了揮手,揚聲安撫道︰"不要緊,我去去就來。"
景物在健步下往後急掠而去,山風扯動衣袂發出嘩啦嘩啦的聲響。最後,他們來到山頂一處平坦的台地上,朝陽煦麗,在草地上剪出兩道削瘦人形。
封應豪沉默的扎緊衣衫,審視皇甫少泱片刻後,沉聲問道︰"嫂夫人?"
"是的。"皇甫少泱微微頷首,半顆心毫不理性的為"嫂夫人"三字而雀躍,另半顆心小小的嘲弄自己︰嘖嘖,心情浮躁乃是兵家大忌。
"看來這一年你過得不錯。"
"確實如此。"
"那麼……"封應豪的眼神瞬間變得冷厲,"就算你今日死在我劍下,柏信也不遺憾了。"話未落,連人帶劍突進!
皇甫少泱輕一錯身,瀟灑的躍入森然劍影中。
群山之巔,霎時只見黑、褐兩團雲氣,或聚合糾結,或分離無系,或飄飛于空,或低伏于野,變幻無定。
一年不見,他的武功大有進展,該是拜了名師吧。
激戰中,游刀有余的皇甫少泱贊許的一笑。
但是,不管師父究竟如何高明,若不痛下功夫,怎會有如今成果?封當家地下有知,當也為有此子而感到欣慰吧。而自己若是依舊不全力對戰的話,反倒是侮辱他的進取心了。
一思及此,皇甫少泱不再有所保留,展盡畢生絕藝。
封應豪悶哼一聲,突覺劍上壓力大增,幾乎要抵擋不住。幾次交鋒後,那壓力逼得他手腕僵麻,就要持不住劍。
可惡!難道他這輩子注定贏不了皇甫少泱?
心頭一陣氣苦,封應豪再也守不了師父的諄諄教誨,開始蠻干起來。
一瞬間,劍上的壓力變輕了。
就知道你是程咬金三斧頭,後繼無力!封應豪心中一喜,連忙使出得意絕招,想要再下一城。
但他的攻擊沒有收到預期的效果,皇甫少泱的防守仍然滴水不漏,陣腳絲毫不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