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這一切,終于有了答案──
星期六,放假日,晏然通常都睡到很晚,但這天她忘了把鬧鐘關掉,于是如同平常的時間,七點半,她醒了。喝喝水,上上廁所,她原本正準備躺下去睡回籠覺,屋外一陣引擎聲,引得她好奇地拉開窗廉。
這麼早?爸媽都還在睡覺,左右鄰居也都很少早上出門,是誰?
靳爺爺的VOLVO正從外面回來,停妥在靳家門前,這一切並沒有什麼異狀,晏然正準備拉上窗廉,然而就在她伸手向窗廉的那一剎那,她看見從車上下來的人,竟是縈然!
縈然怎麼會去開靳爺爺的車?她要開也該開她爸的小白車啊!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心里有許多問號,毫不考慮沖下樓,在客廳攔截住罷進門的縈然,劈頭就問︰
"你這麼早去哪?"
縈然像是沒事先準備。"嗯,去……散步。"
顯然就是大謊!晏然更懷疑了。"去散步干嘛開靳爺爺的車?"
原來被姊姊看見了。縈然先是皺皺眉,隨即乾脆笑了︰
"好啦,就告訴你也無妨,反正他已經走了。"
晏然的心莫名一陣狂震亂跳。"他?他是誰?"
"阿羽。"
什麼?!
晏然頭一昏,震驚過度,他已經走了?什麼叫已經走了?
"難道他之前在台北?"
縈然點點頭。"是啊。"
晏然頭上彷佛被人打了一槌,轟轟然全是小蜜蜂在到處飛。他在台北?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可是我沒看見他啊!"
縈然對她眨眨眼。"他就是故意不讓你看見的。"
這麼說,那窗後的人影、出現在她公司樓下的車,都不是她心理作用了!甚至夜市那個擺簽詩攤的男人,大概也知道止羽回來了,唯一一個蒙在鼓里的,就只有她而已!
晏然莫名地有些氣怨,他怎麼能這樣?虧她如此想念他,他卻不告而來,不辭而去。
縈然給了她答案︰
"他說他只是不放心,想知道你現在過得好不好,所以才來看你,只要你過得好,他就滿足了。他還說,他尊重你選擇回台北,所以他不敢打擾你,免得你好不容易恢復的正常生活又變亂了,等過陣子兩人的情緒都比較平靜了,再來好好考慮以後要怎麼辦。"
晏然頓時心情波動,震蕩得說不出話來,剛才那些怨懟的情緒,立刻消失殆盡。
她怎還能埋怨他?他什麼都替她想到了,什麼都以她為優先。她心中漫上一層柔軟的感動,酸酸地泛上她的雙眼,讓她好想掉眼淚,她這時才明了,她根本離不開他,也不想離開他。
"他在哪?機場?"晏然不顧自己還穿著睡衣,就想去拿車鑰匙。
"來不及啦,"縈然道。"我看著他出境的。"
怎麼會這樣?晏然再也忍不住,淚珠簌簌就掉了下來,霎時在妹妹面前變成了個淚人兒。
縈然搖搖頭,拿了面紙給她︰
"他就是不想看見你這樣,所以才不跟你見面,這下你又哭了,他豈不是很白費?你不曉得他每天偷偷看著你,卻不能跟你講話,有多難過呢。"
沒錯,縈然說的對,但教她怎能控制那激動的情緒?她抽著面紙,一張又一張,很努力在制止她的淚。
縈然笑嘆,忍不住道︰
"我知道阿羽一向很多情,但我從來不知道他也可以這麼專情。我要是早知道他能這樣,我也會愛上他的。"
縈然拍拍姊姊,留姊姊一個人在客廳里。
晏然站在那,手上握著一疊面紙,倒也不是傷心,只是一股深深的感觸,逼得她想掉淚。
看著窗外的天空,台北的天空,不叫藍天,因為根本是算下上藍的顏色,只是灰灰的。不能叫藍天,那叫什麼呢?灰天嗎?多麼令人失望的名詞。
她所執著要留在此地的意義,到底有沒有她所認為的值得?這真是她所想要的嗎?
晏然陡地發現自己一直在意的,一直不願意放棄的,其實只是一個制式、一個心靈空乏的悲情人生。她也盼望能走出去,能做點不一樣的,她才二十八歲,不是八十二歲,她還有好多路可以走。
照著社會的步調,照著社會給她的規範走,那是最保險最順暢的事;但如果想照著自己的心走,那反而需要勇氣了。
她明白自己始終最欠缺的就是勇氣,不管愛情或其它。她不像止羽,他可以自己提供自己力量,而她,她需要很多很多的勇氣,需要很多很多的刺激,她才能踏出那一步。
愛情是沒有守則的,生活也沒有。她有那麼多守則,卻沒辦法保證她一定會快樂;止羽違反她所有的守則,但他卻是唯一能帶給她快樂的人。
明白,與不明白,其實只是一線之間,她睜開淚水模糊的眼楮看向窗外,朦朧水霧似乎該遮住她的視線,可是她卻看得更清明。
"還好嗎?喝杯水吧。"縈然回到她身邊,帶了一杯水給她。
她接過杯子,感激地對妹妹點點頭,情緒已不像剛才那麼激動了。
"姊,"縈然有感而發。"我一直想問你,你為什麼不跟阿羽留在法國?"
"因為膽小,因為不安,因為怕失敗、怕受傷,所以不敢放棄手上現有的。"晏然一字一句,不怕丟臉地,把自己的問題都講了出來。"如果說我這陣子有什麼改變,大概都是因為阿羽在身邊逼著,不得不做;他一不在我身邊,我就沒力量了。"
"既然如此,你還舍得離開他?"縈然凝著她。
晏然微微笑了笑。"我現在明白了,但願還不算太晚。"
她的微笑,讓縈然了解姊姊終于想通了,她也笑︰
"怎麼會晚呢?他還在法國等你呢。"
晏然抹了抹淚,整個人都亮了起來,笑容綻放在仍然蓄著淚的眼楮里。
"呵,這樣我以後去法國,就有姊姊、姊夫可以依靠了,真好!"縈然開心地替自己盤算著。
"你等著吧,"晏然笑道,清亮的眼楮,伴隨著燦爛的笑容。"要到那一步,還久著呢。"
是的,還久著,至少眼前就有許多事,需要先解決。
星期一晏然一去上班,就先到人事室問了辭職事宜,也先口頭向主管辭了職。
主管和同事都非常驚訝,道︰
"不是讓你復職,也回來原來的工作職位了嗎?為什麼還要辭職?"
大家都以為她是為了之前的不公平待遇仍心里埋怨。
"不是的,"晏然連忙解釋︰"只是想換個環境,去做做別的事。"
"想去做什麼?"同事問。
"應該會先去念書吧。"晏然說出心里的計畫。
"念書也可以一邊工作啊。"同事不舍地喊。
"可是……"晏然頓了頓。"我是要去法國念呢。"
同事不說話了,可是一個個心里都在納悶,為什麼一定要去法國念啊?
晏然只笑笑,也懶得解釋,橫豎她自己知道為什麼就行了。
不過有個人是一定要解釋的,就是睦驥。
睦驥听見晏然親口對他說離職的決定,非常錯愕,晏然遂對他坦白︰
"對不起,我一直沒機會告訴你,其實當初那個冒充我男朋友的靳止羽,後來真的變成我男朋友了;而我被基金會調職的時候,又剛好跟他吵架,但我後來去法國,卻是跟他去的……"
晏然愈說愈愧疚,而睦驥那愕然的反應,讓晏然更是抱歉,但她還是鼓起勇氣,一定得把話說清楚。
"我不是刻意要瞞你,只是時機一直都……"
她畢竟不擅長這種事,還是沒把話說完,頭就先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