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場江湖恩怨,嚴思誠無奈地呼出一口氣。
一眼瞧見他那副事不關已、不屑一顧的態度,殷辰花就不禁怒火中曉。
「全部不準手下留情!」殷辰花語氣高昂了些。
「大姐,先不要動怒。」孫百生出言勸道。「這事兒,也許沒想象中嚴重。」
「是呀!」左孝吉附和著。「誰不知道貓仔的個性是出了名的膽大妄為。他這次挑了我們的地盤,也許胡爺還不知道呢!」
「我想胡爺肯定不知道。」孫百生也贊同地點點頭。「否則他一定會阻止貓仔興風作浪。現在道上難得平靜了一陣子,誰都不想在這時候鬧事,尤其胡爺又不是個不識大體的人,更何況,跟我們天門幫扯上也沒什麼好處。」
大伙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理分析,總算令殷辰花的怒火消了一大半。
「話雖如此,天門幫也不能讓人挑了地盤還默不作聲。」
對于這話,在座的人除了嚴思誠,所有的人全部表示贊同--天門幫是絕不可任人踐踏的!
「那你有什麼好辦法?」左孝吉問。
「把胡老頭約出來,看他怎麼向天門幫交代!」
「這個辦法可行。」孫百生放松眉頭。「我們就跟他們約個時間地點,叫他們帶著貓仔,看看要怎麼向我們賠罪。」
「豹頭,就你去跟胡爺的人接洽。」
「是!」豹頭接下命令。
突然,殷辰花把視線定在嚴思誠身上,久久都沒移開,惹得所有人也都順著她的視線,把目光全投注在他身上。
這種情形讓一直默默靜坐一旁,半天插不上話的嚴思誠,頓時感覺如坐針氈,一股不祥的預感從背脊直竄後腦。
「媽,妳--」嚴思誠欲言又止地看著殷辰花。
「你們說,天門幫該派誰出去談判比較好呢?」
說這話時,殷辰花的眼楮一刻也沒離開他,其中的意圖已經非常明顯。
「大姐心里已經有人選了。」孫百生問。
「是有一個。」
「不知道和我們想的是不是同一個?」方勇意有所指地盯著嚴思誠。
「你們說呢?」
「嗯。」左孝吉會意地點點頭。
面對十幾只眼楮,目不轉楮地盯著自己,嚴思誠不自在地想移動身體……該不會是叫他去吧?嚴思誠微微皺起眉頭。
「思誠。」突然,殷辰花慈愛地喚著他。
嚴思誠吃驚地猛然抬頭,眼底閃著驚異。
「你現在已經是天門幫的龍頭老大,當然就是天門幫的代言人。幫里面發生的事,你應該有責任和義務處理的,不是嗎?」
「我不要!」嚴思誠立刻拒絕。「我已經說過我不想當老大。」
「可是,這件事是因你而起。」殷辰花毫不留情地指責。「如果不是你亂吼亂叫的話,也不會有人敢這麼大膽砸天門幫的地盤!」
「不要都推到我身上來!」嚴思誠不滿地抗議。
「那你的意思是叫我這個老太婆出去和別人談判嘍?」
論道行,嚴思誠當然比不上殷辰花;一時間,嚴思誠被堵得無話可說。
「又沒說一定要妳去。」
「所以,這次和胡爺的談判,我想就由你出面代表。論身分、地位也決不遜于他們。而且,也可以證明天門幫是很有誠意,十分重視這次的談判。我猜,你也不想挑起戰火吧。」
面對母親的咄咄逼人,嚴思誠有些招架不住。
「好,那就這樣決定了!」殷辰花迅速地宣布。「豹頭,你現在就去發函,就說天門幫派新任的老大代表出席。」
***
「大姐,這樣好嗎?」
夜深時分,豹頭待在西房,不安地問著殷辰花;因為下午眼見一臉茫然的少主,他心里實在放心不下。
「不是你說叫我多給他點時問和機會參與嗎?」殷辰花伸手拿起茶壺,將桌上瓷杯斟滿。「所以,我給他三天的時間,準備和胡爺談判。」
「胡爺的資歷高出少主太多了,恐怕--」
「別小看了思誠,他腦袋里的計謀可多了。你看看他這幾天干的好事,不是搞得天門幫名氣下跌,弄得連貓仔這種小癟三都敢爬到天門幫頭上!」殷辰花喃喃說道。
「大姐,少主他--」
「別說了!」她出聲喝止。接著,優雅地端起瓷杯,輕啜了一口香茗。
「那--要派多少人跟著?」
「蝴蝶一個就夠了。」
「只有一個?」豹頭大驚。
「咱們天門幫可是名氣響亮的大組織,想要當老大可不是件容易的事。豹頭,你仔細想想,現在思誠只是拒絕當老大,就已經產生這麼大影響了,這事能一再在兄弟面前丟臉嗎?」殷辰花板起臉孔。「幫主一旦顏面盡失,底下的兄弟又怎會听令服從?所以你覺得這次談判該派多少人跟在他身邊而不受影響?」
豹頭心知事態的嚴重性,不禁面露難色。
「不管談判結果如何,過程絕對不能讓自家兄弟知道,派蝴蝶去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如果和胡爺一言不和發生沖突的話--」
「放心!保護一個人還難不倒蝴蝶。」殷辰花對自己一手栽培的蝴蝶信心十足。「無論如何,一切以天門幫為主。」
***
夜晚的竹林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嚴思誠坐在回廊上,在清風徐徐、夜涼如水的沁涼空氣中,他緩緩閉上了雙眼,沉醉于這份寧靜氣息,暫時拋開了煩惱和不悅,忘了所有的一切。
「少主……」
朦朧中,嚴思誠彷佛听到遠方有聲音在呼喚他。
「嗯……」
「少主,你醒醒!睡在這兒會受涼的。」
他勉強睜開雙眼,眨了眨眼,這時才看清是余素儀跪坐在他面前。
「嗯……妳還沒睡呀!」緩緩坐起身,嚴思誠伸了個大懶腰。
「我看少主躺在這里睡著了,所以過來叫醒你。」余素儀關心問道。「你很累吧?」
「是有一點。十四年沒回來了,台灣變了好多;我想,唯一沒變的,大概只有我母親了。」嚴思誠苦笑。「為了要我繼承天門幫,我知道她花了很多心思;現在居然還要我去面對一個幫派老大去和他談判。」發了一陣子牢騷,嚴思誠有點無奈地垮下肩。
疑視著他的側臉,余素儀了解地安慰著。
「少主別擔心,蝴蝶會隨侍在側保護少主。」
「我擔心的不是這個,我是怕我回不了美國。」
余素儀無語地垂下雙眼。
「因為我根本不適合幫派生活,硬要將圓形的東西塞入方格子里,只會兩敗俱傷。」嚴思誠輕嘆一聲。
「大姐對少主的期望很高。」
「所以失望也很大嘍。」嚴思誠歪了一下頭。「不過,這次她出了狠招。她明知我不想繼承,卻又叫我獨挑大梁;她了解我的個性,知道我絕對不敢亂來。所以,不論結果是好是壞,我都輸了。」他把頭往後仰,用雙手支撐著身體。
「胡爺並不是別人說得那樣明理,他是個很情緒化的人,但還識大體。少主跟他談判的時候,可以天門幫的名號當靠山,諒他也不敢怎麼樣。」
她盡責地替嚴思誠分析,卻半天等不到他的響應,余素儀不禁抬起頭來。
想不到一抬起頭,就迎視他的雙眼。不自覺,她心驚了一下,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這樣看著自己。
「妳很傷心嗎?」
「為什麼這麼問?」余素儀刻意揚起嘴角。
「因為妳連笑起來的時候都好象隱含著悔意,一點都不快樂,這里……」他輕撫上她的眉心。「永遠都有個結似的,為什麼?」
從來沒有人問過她的感受,沒有人像少主這樣溫柔待她,余素儀霎時茫然了。
在余家,她是遭人強暴的下女所生下的私生女,一生下來,就注定她不公平的待遇,面對的是永遠做不完的工作和指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