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辦法,她只好日日夜夜地跟著她。她上班,心蕾就跟著她到豐翼大樓,她買菜,心蕾也跟著進進出出菜市場。只是跟得太緊怕保安會發現,跟得太遠又怕會跟丟了,萬一就在她疏忽大意的剎那保安走開,或是李金鳳單獨行動,豈不就此錯失了一個大好的機會了嗎?她只不過是一個弱質縴縴的書香小姐一個,卻要做著霹靂嬌娃的活兒,氣也不敢喘得太大聲,但仍要硬著頭皮上,想著楊平還在那蛇蟲混雜的押號里,哪還能怕得了那麼多?
這天的前一天晚上,心蕾就發現來李金鳳家守夜的那個保安以前也來過,她似乎很討厭李金鳳做的早餐,所以前幾次總是在清晨七點到八點的時候,獨個兒下樓到鄰街的小面館吃一大碗煎餃子,再喝一杯茶才回來接李金鳳上班。今天,想必也不會例外,因而心蕾便在樓下候著,只等那保安一下樓,就沖上去,要那李金鳳看著她的眼楮,把如何陷害楊平的事情交待他一個明明白白。「吱——」小樓的一扇窗戶開了,心蕾急忙躲進旁邊一幢大樓的樓梯間,心噗 噗 得跳得極快,像要從喉嚨里蹦出來,她屏著呼吸,窺視到李金鳳蠟黃的臉在窗口閃了一下,接著那保安也把頭伸了出來,往底下左探右望的,仿佛在觀察小街上有什麼人似的。幸好,沒有發現她,保安打了個哈欠,騷騷了脖子,一百個放心的離開了窗子。
開門,關門,下樓梯,那保安把一連串的動作做得響天,打破了清晨冗長的靜。心蕾地視線被他臃腫的身子直繃繃的牽著,等他在巷口一轉身,便把眼楮一合,把這條「線」割了,用力的吸一大口氣,再把眼楮一睜,邊箭一樣沖進了小樓。
然後,拍門,拼命地拍門,拍得手掌紅彤彤的也不見痛,心蕾根本就不把自己的手當作是手。終于,屋內傳來一個女人的聲音,「忘帶什麼了?急什麼?急什麼?」是她,是李金鳳,她和她就只有一門之隔了。心蕾拍得更起勁了,「咚,咚——」門都快破了。
「急著去投胎嗎?拍什麼神經門!」李金鳳以為是那保安,煩得要命,把門猛地一拉,本想亂罵一通娘,卻被眼前的心蕾嚇得往後連退幾步,呆呆地站著,臉色青得像生梨子一樣,一雙腿更是抖得厲害。心蕾說時遲,那時快,不等她反應過來就一步沖進來,再把門一關,眼楮盯著她狠狠地發著光。
「尹老師,我,我……饒了我吧,饒了我吧!」李金鳳從來沒見過心蕾這般模樣,害怕她發了瘋,要把自己宰了,于是跪在地上叩頭叩個不停。這樣一來事情更加大白了,如果她真的是受害者,她會叩頭嗎?她會求饒嗎?
心蕾氣得哭了,沖過去,也跪在地上,扯著她的衣領,聲嘶力竭地叫道︰「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楊平?到底為什麼?」
「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李金鳳眼淚鼻涕一起來,哇哇地哭著。
「你不知道?你怎麼會不知道?你告訴我,告訴我——誰讓你干的?」心蕾仰天大喊,她怕那保安會折回來,也急得真的要瘋了。
「求求你,尹老師,放了我吧!我對不起你們,我對不起你們!」李金鳳雖然心虛,但仍舊不肯說真話,只是拼命地哭。
心蕾听了,氣一頂,心口刺痛,幾乎透不過氣來,便咬著牙慢慢地喘了一會兒,但扯著李金鳳衣領的手是死也不肯放的。她抬起頭,一臉紙白,汗水從額角滲出,流到腮邊,與晶瑩的淚混在一起,滴落手上,綻出一朵淒然的冰花。
「求你,說出真相吧!你要錢,我給你,你要什麼,我都給你。告訴我,他到底有沒有對你干過那些事,我只是想知道真相,我是他的女朋友,你應該明白女人的心,你現在說好嗎?」
她哀求著,語氣也轉了,軟軟的卻感人肺腑。
「只在,只在,在這里說……就可以了嗎?」李金鳳開始動搖了,心里衡量著利弊。
「對,只在這里說,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告訴我。」心蕾很緊張,她抓到一絲希望。
「但、但……」李金鳳仍然猶豫不決,她看不出這樣做對自己有什麼害處,但心里卻覺得這里頭似乎有大大的不妥。
「快說出來!」心蕾等不及了,怒火沖破一切教養,軟弱和悲傷。她放開李金鳳,從地上猛地站起來,變成一只失了方向感的蝴蝶,癲狂地在屋內亂轉、亂撞,找著惟一的出路。
終于,在大廳內一堵黑濕濕的紅磚牆前,她停了下來,一面亮閃閃的東西吸住了她。那是小吉在繪畫比賽中獲得的獎狀,紅紅的一張大紙漆著一個金色的「獎」字,瓖在玻璃框內,是這個落魄的家庭惟一值得張掛出來的榮耀。
是這個了!這就是出口!心蕾立馬上前,使上不知從何處借來的勁兒,把獎狀連釘子一起從牆上一把扯下來,沖回李金鳳的面前,把獎狀一遞,幾乎敲到那女人的鼻梁上,哽咽著質問道︰「這是什麼?李金風你看清楚了,這到底是什麼?做人不能夠這樣沒有良心,楊平他竭盡所能地幫助你的兒子走上美好的人生,他沒有要你一分錢,沒有要求過任何的東西,他所做的一切只是出于他的善良!可你現在給了他什麼?你在毀他的前途,他的人生!說出來吧!把你知道的一切都說出來,如果你還是一個人的話!」
心蕾越說越激動,越走越近,逼得李金鳳只知道往後退,退到牆角,她無路可退,她害怕了,抱著頭,戰栗著。她怕心蕾會用玻璃框架砸她,她怕心蕾那咄咄逼人的正義之辭撩動心底的良知。
「看看!你睜大眼楮看著你兒子的獎狀,看一看!」心蕾用盡全身的力氣怒哭了一句,聲音震動了整個街區。
「是陸總叫我做的,是他、是他。」李金鳳最終頂不住了,漏出一句至關重要的話。
心蕾懵了,手一松,獎狀滑了下來,碎了一地的玻璃。她料到,仿佛又料不到李金鳳真的說了出來,楊平有救了!
她顧不上那些尖尖的玻璃碎片,再一次跪在地上,抓住李金鳳的雙臂,追問道︰「陸總叫你做什麼?他怎麼威脅你的?他給你錢了嗎?快說、快說!」
「他沒給我錢……」
「那你為什麼要幫他?為什麼?」
「我、我偷東西了。」李金鳳和著哭聲說了出來,一團團的很含糊,也是一臉的可憐,「那天一大早,我回公司,一時貪心偷了潔妮小姐的錢,被保安發現了,打了一通。尹老師,你瞧瞧,他們把我打成什麼樣了?」
說到此處,她挽起衣袖,露出一對柴干似的手臂,把一塊塊還未愈好的淤傷顯給心蕾看。
「這些傷是保安打的,不是楊平,對嗎?」心蕾逼著她要把事情敘述得更清楚。
「是的,是保安打的。後來,陸總走了過來,他說只要我听他的話,他就叫保安停手,而且不拉我到公安局。尹老師,你要明白,我們家小吉那麼小,他爸又沒用,要是我坐牢了,這個家怎麼辦?」說著、說著,她又嗚嗚咽咽地哭了起來,仿佛被冤屈的是她。
「那你就照辦了?陸澤到底要你干了些什麼?」
「他要我去告楊老師,告他。我沒辦法啊,尹老師。我就到楊老師家,先引起他鄰居的注意,在他門口說一些不三不四的話,然後一進屋就掉東西,反正就是讓他鄰居以為我們在打架什麼的。再然後,就把楊老師砸昏,跟著再砸東西,見什麼砸什麼,弄成一個案發現場,讓警察來了,以為我在奮力反抗。最後,我就扯爛自己的衣服跑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