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上天似乎要如他所願,但實現的方式有所不同。翌日,他再一次走進審訊室。但面對的不再是檢察院的人,而是一個少年老成的年輕人。他穿著灰色的西裝,戴著一副時下最流行的無框眼鏡,根斯文、很有朝氣,也很像幾天前的楊平,那樣的擁有著一片大好前程。
「你好,我是同心律師事務所的律師,準備擔任你意圖李金鳳(即小吉的母親)一案的辯護人,你對此是否有異議?」他神態自若,語氣也很友好,像一個打了很多年官司的老律師。
「是心蕾請你的嗎?」楊平沒有說客套話,一開始就想了解心蕾的情況。
「心蕾?」律師有些莫名其妙,接著說,「不,是你父親楊志。」
「我的父親?我父母都從北京來這里了?」楊平听此也禁不住興奮,心里也驀地騰出一股熱氣,全身都充了電似的,有了力量。得到家人的支持,感覺當然是天差地別。
「對,他們就在看守所外面等著。」律師想給他一個微笑,但嘴未動就馬上收斂住了。
听到此,楊平又覺鼻子酸酸的。胸口被抽空了般難受。他想到養父養母辛辛苦苦把他撫育成人,現在,老了,本該享福的時候,卻又遭受這樣的打擊,要為他操心勞神,四處奔走,實在心里愧疚得很。
所以他要爭氣,不能就此一蹶不振。他提起神,努力地讓自己的頭腦回復到明晰和清醒,全神貫注地听著律師細細地分析案情。這一听,他才發現自己是身處險景。鄰居阿嬸是惟一的證人,首先她證明了當天,進屋之前,楊平對小吉的母親做過一些「不堪入目」的動作,例如彎腰去「摟」她,而小吉的母親也說過一些懇求楊平放過她兒子的話。然後,又說她雖然沒能跟著進屋(她為此感到萬分後悔),但的的確確是「無意地」听到屋內有長達四十分鐘的摔盆破碗的聲音,像是兩人在激烈地打斗。最後,她更是親眼目睹小吉的母親幾乎是衣不掩體地跑出來,大呼救命。再加上法醫為小吉母親所做的驗傷報告和警察對凌亂不堪的犯罪現場的勘查結果,都明顯地證實這事情的經過和小吉的母親所敘述的是差九不離十。
「這不可能,我根本不可能說出要開除小吉的話,我不是他的班主任,更不是校長,沒有這個權利。」楊平沉思良久,說出了一個對自己非常有利的疑點。
律師對此也表示同意,但同時也說對方可以提出小吉的母親根本不知道楊平沒有這樣的權利為由來反駁他的這個論點,而且,他們也很難取證來證實小吉母親是完全不知道楊平沒有這個權利的。
「還有,我不明白的是,她進屋不到十分鐘就把我砸暈了、我又如何去毆打她長達四十分鐘呢?警察是否驗過她的傷是當天造成的?是被人毒打造成的?」楊平並沒有泄氣,繼續細心地找出每一個漏洞。
律師皺了皺眉頭,「是的,她的傷已經驗過,是當天造成,是被人毒打造成的。」
「但我真的沒打過她,更加沒想過去……她為什麼要這樣做?」楊平絞盡了腦汁,再也想不出辦法,心里只是越來越氣,忍不住用拳頭捶了一下桌子。
「楊先生,你也不需要太焦急。這場闢司也不是不能打的,你知道她來你家之前是否有去過什麼地方?或許她的傷就是在那里弄的。只要證明她的傷不是你造成的,那她的證詞就有很大的破綻。」
律師面不改色,冷靜極了。
「她應該上班吧……」楊平喃喃自語,忽又眼楮一亮,興奮地說,「對,她上班,她在‘豐益’上班,在陸澤的公司上班!」
楊平只覺世界在一瞬間變得豁然開朗,他明白了!這是陸澤的報復,一定是!
他馬上把自己和心蕾和陸澤的三角關系告訴了律師,並認為陸澤極可能利用自己的員工,即小吉的母親對他進行一系列有計劃的陷害。
「這的確很重要!」律師听了,竟也顯得挺興奮,「我會到‘豐益’走一趟,看看能否找到有利的證據。」
坐言起行,他一刻也不耽誤,立即就動身去了「豐益」。而楊平可以做的,也惟一可以做的就是等,等消息、等律師、等心蕾。雖說在看守所期間,只有律師和家屬才可以探訪,可他真的想見一見心蕾,哪怕只是一面,也足以令他信心百倍,無所畏懼。
但不要說見一面,連她的一個消息、一句話,他也听不到。他問過來看他的養父養母,律師,他們都似乎一無所知,沒見過她的面,也沒有得過她的委托,給他捎來一句半句的話。
而且,律師一次又一次的來訪、討論今楊平越發感到贏取闢司的渺茫。要從「豐益」那里套取證據簡直是與虎謀皮,律師總是空手而歸。他現在更是極力勸說楊平選擇有罪辯護,那他就能以楊平是犯罪未遂為由來爭取輕判。但楊平不答應,有罪辯護不就是等于承認自己的確犯下了那下流無恥的罪行嗎?所以,他堅持無罪辯護,雖然律師說這樣做的結果,要不就是還得一身清白,要不就是被判個三四年,絕無中間路線、而且後者的可能性更大。可他沒做過的事情他絕不承認。即使選擇錯誤了,真的會因此鋃鐺入獄,他也不能讓他那深愛的人有絲毫的誤解。
可他那心愛的人現在到底在哪兒呢?她又在做什麼呢?
「心蕾——」楊平屈縮在押號幽黑的角落,抱頭苦思,埋沒在悲傷和絕望中的心掙扎地呼喚著她的名字。
第十三章
清晨的太陽是朦朧的,勝過夜間月的柔和。過分寂靜的小街,隔開兩排高高低低的灰色的舊房子,一些綠綠星星的蕨草滲著臭水的牆縫生出,成為這廢工廠似的地方唯一的一點顏色,冷風削過,像蓋上了一層薄霜,透出一地鑽心的冰寒。這里的每一扇窗戶都是慵懶的,緊緊地閉著,像一只只睡著了的眼楮,望不見那小街上獨自徘徊的人影。
她呵出一團白色的霧,暖暖自己凍得僵硬的手,走到一盞路燈下,駐足不前。冬天的風是一只吸血的蝙蝠,即使再小,被它踫了一根手指頭,身體也會有一種被抽干了似的筋疲力盡的感覺。她確實很累,不得不倚著髒污污的燈柱,巴望頭頂那還來不及熄滅的燈光灑下一些杯水車薪的熱氣。眼前,這座還在夢中的小樓里,睡著一個她很想與之拼命的人——李金鳳,她的學生小吉的母親,那一個陷她的男友于水深火熱中的無恥婦人。
在得知楊平出事的那一刻,心蕾就馬上意識到這是陸澤的一次最為殘酷無情的報復。他要置她深愛的人于死地!
要解救楊平只有兩個辦法,一是要李金鳳講出事實的真相,解鈴還須系鈴人,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楊平是清白的;二就是……就是……這二心蕾不想去想,也不敢去想,更加不願意去做,不到萬不得已她死也不會去做的。
所以,這十多天來,她一刻也不敢歇著,天天去找李金鳳,希望能勸服她在法庭上講出真話。但困難的是,李金鳳自出事後身邊總有人陪著,而那些人心蕾認得,都是「豐益」公司的保安員。他們一天換一個人,輪班制,不但上班下班看得李金鳳緊緊的,晚上還住在她家里,惟恐有什麼人靠近她似的。而李金鳳的丈夫和小吉則不見蹤影,心蕾向住在附近的人打听,都說他們趁著現在寒假回鄉下了,恐怕是李金鳳有意支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