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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我最美的傷口 第19頁

作者︰王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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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蕾接了陸澤的電話後,變得憂心忡忡。與她再一次共進午餐的畢總,或許這是又一個陸澤沒料到的事情。

「怎麼?剛才陸澤給你打電話?」畢總笑眯眯地說。

「嗯。」心蕾神思恍惚地應了一聲。

「哦?那你應該很高興的呀!這麼久沒見面了。」

心蕾苦笑了一下,「畢阿姨,我也不瞞你了,過了今晚,我就不再是陸澤的女朋友了。」

「為什麼?」畢總感到突然得很。

心蕾猶豫了許久,也不知道是否應該把事情告訴她,便低著頭,用銀色的小茶匙攪搗一杯剛上桌的釅黑的咖啡,香滑的液體快速地轉成一個泛著暗女乃色的小漩渦。

「怎麼?鬧別扭了?談戀愛總會出現一些小矛盾,過幾天氣消了,你就不會這麼說了。」畢總笑她,語氣親切得像一個母親。

「不,畢阿姨。」心蕾想了想,還是全盤托出了,「我跟他不可能了。我不適合他,他也不適合我,我們只能分開。」

「哦!那我可要替陸澤可惜了,誰娶了你可是誰的福氣。那你現在心里有人嗎?」

心蕾听了,臉熱燙燙的紅,怪不好意思的,小聲地說︰「有了。」

「喲,那是誰?福氣那麼好!」畢總似乎挺替心蕾興奮。

「他呀,叫楊平,是我的同事。哦,對了,關于找張平生的事情,我問過許多老教師,他們都沒有教過這樣一個人,也不認識。要不,待會兒楊平來接我,你問問他,或許他知道。因為他也是要戴耳機的,他應該比較熟悉聾人圈子里的人。」

「他,也是聾的?」

心蕾話音剛落,華總雙眼都閃起了光,緊張並連珠炮式地急問她︰「那他今年多大了,是本地人嗎?他在哪兒住?」

「畢阿姨。畢阿姨,你放松點、放松點。他姓楊,不姓張,他父母都在北京。」

「哦,是、是……」畢總撥了撥有點零亂的頭發,緩了緩氣,才把情緒稍微地平伏了下來。

本來,心蕾要楊平來接她,就是想讓楊平了解到畢總並非是他口中的那些奸險之人。現在,畢總竟如此的思兒心切,一點線索也不肯放過。恐怕,真的見到楊平的時候更是會激動,語無倫次,失了常態。到時,楊平也免不了對她的誤會更深了。

那還是不要他們見面的好。

心蕾這邊想著,那邊就接到了楊平打來的電話。

「心蕾,你出來。」他的聲音沉沉的,像故意壓抑著一種憤怒的情緒。

「出來?你來了嗎?你在哪?」心蕾听了,好生奇怪,不禁抬頭向四周張望。

「我在門口,你過來,好嗎?」楊平說到最後竟然有一些硬咽。

心蕾連忙往門口方向望去——他果然站在那兒,一對眼楮亮亮地盯著她,有點駭人。

發生什麼事了?為什麼他今天奇奇怪怪的?

心蕾也不好在手機里問他,怕他听不清,弄得自己不得不大聲說話,讓外人听了誤以為她在灑潑罵人。她也只好向華總先說了一聲「失陪」,起身就往楊平那邊跑。

「干嗎不進……」那個「去」字還沒說出口來,心蕾的手被他牢牢抓住,然後兩條腿不由自主地跟著他往外狂奔起來。

他在大街上,不停地跑,橫沖直撞,像是一頭失控的野獸。心蕾很驚恐,她從來沒見過他生氣且瘋狂的樣子。她想喊住他,或甩開他的手,但不行,他跑得太快了,也抓得她的手太緊了,她只能隨著他一路地跑。

眼前的車子一輛接一輛地呼嘯而過,一幕幕屬于十幾年前的回憶也漸漸地浮現在楊平的腦海里。

那是一個寒風凜冽的冬夜,七歲的張平生躺在自己的小木板床上,發著高燒,迷迷糊糊間耳邊響起翻箱倒櫃的聲音。他努力地睜開眼楮,昏昏眩眩地瞧見自己的母親匆匆忙忙地往一個大皮箱里塞衣服。

「媽,你在干什麼?」他輕輕地嚷了一聲,但母親沒有理他。

他掀開蓋在身上的被子,慢慢地爬下了床,走到母親的身邊,扯了扯她的衣角,又問了一聲︰「媽,你要出去嗎?爸快下班了,你不等他嗎?」

母親終于停了下來,她轉過頭來,一臉的青白,憤憤地說︰「我不等了,我等了那麼多年,他還是一貧如洗,我不能再等了。」說完,她把皮箱用力地一合,拉起就往門外走。

「媽——你去哪?」小平生急了,大叫了起來。

她沒回答,堅決而冷酷地跨出了家門。

「媽——」小平生依然叫著,眼淚嘩嘩地不斷地流,他很害怕,他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母親又折了回來,她把平生抱在懷里,又放開,滿臉都是冰冷的淚水。

「平生,媽媽會回來的。到那時候,媽媽就有錢了,我們就可以住大洋房了。

「不,媽,我不要大洋房,我要你……」小平生抽泣著,一對小手緊緊地揪住母親的衣角。

「听媽媽的話,回床上去,乖……」母親咬著牙使勁地把他的小手扳開,再一次拿起皮箱,猛地轉身跑向泊在馬路邊上的一部小車。

小平生也跟著跑出了大街上,他的頭重重的,熱熱的,可是他仍然努力地跑,勇敢地跑。只是無論他跑得多麼的快也追不上自己的母親。他拼命地喊著,哭著,看著母親坐上那部小車一點點地離他遠去,他幼小的身體終于支不住這種慘痛的別離和高燒的折磨,一頭倒在了又冷又硬的大街之上。

這夜,小平生失去了他的母親,也失去了他的听覺。

現在,他還在跑,跑到一個無人的巷角,他停了下來,跪下了,他哭了。

心蕾本來想去罵他,因為他今大大無禮了,也太不像她所認識的楊平了。可是,她也累了,力氣只夠喘息,心髒更是有輕微的裂痛,只能靠著巷內的一棵粗壯的榕樹慢慢地歇著。

「是她拋棄了我們……」他咬著牙,像忍痛一樣申吟出這麼一句話。

心蕾明白了!楊平就是張平生,張平生就是楊平。

☆☆☆

「如果不是她,我父親當年就不用一天干好幾份工作,最後累死在工地上,我成了被親戚拋來拋去的包袱……」

心蕾听著,很痛心。她走過去,摟著楊平,輕聲地說︰「對不起,我不知道這一切。如果我知道了我一定不會要你來,真的。楊平,告訴我,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我明白這些痛苦在你心里郁積很多年,現在說出來吧!」

楊平迅速並狠狠地用兩只大手在臉上擦了幾下,不讓心蕾看到他的眼淚,坐在地上,抬頭望著高遠的藍天,眼楮布滿了血紅的絲。

「後來。」他吸了口氣,慢慢地說道,「後來我父親的拜把兄弟,也就是我現在的父親楊志收養了我。他和他妻子沒有兒女,就把我當親生兒子地養,供我上學。知道我喜歡畫畫,就請老師專門輔導我,最後還省吃儉用地供我上了大學。他們是我的恩人,把我從地獄里拉了回來。這些年來,我是那樣的快樂,幾乎把我以前所有的不愉快忘掉。可她偏偏在這時候出現,把我所有的痛苦喚了回來。」

一說到那個「她」,楊平又忍不住咬著牙,眼楮露起了恨意。心蕾趕忙拉緊他的手,用她的溫柔去軟化他,去安慰他,「平,我一直以為自己很不幸。其實是我太懦弱了。你是那樣的堅強,但是,無論以後發生什麼事情,你都要告訴我,我們一起去承受好嗎?」

楊平望著心蕾灼然的一對眸子,心中波瀾起伏,是感動、是信任、是深愛。他把她摟進胸懷內,像要把她溶進自己心髒里一樣,激動地說︰「好,心蕾,我們一起去承受我們的痛苦,我們的快樂。但是,我請求你,無論什麼情況之下,都不要告訴她我是誰,答應我,我不想見她,我永遠都不想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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