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朗望著她唇邊那抹溫柔得可以融化冰雪的笑容,只能不由自主地點著頭。
他勉強自己坐起身,喝掉了半碗湯之後,仍然還在半昏睡狀態中,但心窩卻整個暖和了起來。
他瞪著那碗湯,內心百味雜陳。
在遇見聶柏珍之前,他已經想不起來上一次吃家常料理,是哪輩子的事情了。
所以,他才會老是被她端來的湯湯水水弄得心神大亂、喉頭哽咽?
費朗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尋找著她的蹤影——
聶柏珍正走出浴室,像只小鳥一樣輕俏地朝著他飛奔過來,輕巧聲音也像黃鶯般地嬌俏悅耳。
「要不要先擦擦臉?會比較舒服一點喔。」她說。
費朗沒接過毛巾,繼續目不轉楮地看著她。
聶柏珍被他看得心虛,咬了下唇,在桌邊放下了毛巾,小聲地說道︰「對不起,我是不是太雞婆了?這里格局跟我家一樣,我就自動自發地拿了毛巾。你別生氣、好好休息,我馬上回家……」
她話沒說完,費朗已經拿起毛巾,把整張臉都埋入了冰涼毛巾里。
「留下來。」他悶聲說道。
他很需要清醒,因為他的頭現在很暈。
他以前——或者該說認識她之前,對于她這種溫情主義的家庭類女人,向來敬謝不敏。
是年紀到了嗎?否則怎麼會覺得她好可愛,覺得她全身散發著他沒法子抗拒的溫暖光輝……
他緊抓著毛巾,就怕自己會忍不住將她緊擁入懷。
他在頭昏什麼,整個家族對于婚姻的荒唐態度,讓他從小就對什麼天長地久免疫了,不是嗎?他的一時意亂情迷,不過是因為生病時的脆弱吧。
費朗深吸了幾口氣,在心里替自己精神喊話了一會兒之後,他才抬頭看向她。
聶柏珍仍然睜著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楮,靜靜地瞅著他——像在期待什麼似的。
「我是不婚主義者。」費朗決定打開天窗說亮話。
「喔。」聶柏珍不解地眨了半天眼楮,秀眉也隨之擰了起來。
啊炳,他猜對了,她果然在期待他對她付出感情。費朗沒放過她的每一寸表情,內心狂喊著。
現在失望了吧,知道要對他死心了吧。費朗看著她貝齒咬住下唇的困窘樣,濃密劍眉皺成兩道小山。
懊死的,失望的人是她耶,那他現在心情很糟究竟是為哪樁啊?
「費朗,我的頭腦不好,所以如果問了什麼蠢問題,你別笑我喔。」聶柏珍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費朗點頭。
聶柏珍朝他湊近一點,以一種怕第三者听到的蚊蠅般音量問道︰「你不結婚,關我什麼事啊?」
她……她說什麼?!
費朗被她這一棒打得頭昏眼花,牛目大瞠著,嘴巴也忘了閉,完全破壞了他平時豪邁不羈的粗獷型男形象。
原來,她根本就不圖他什麼。
是他胡思亂想、心思不正,對號入座,以為自己是全天下女人的點心,認為她一定是覬覦他已久,才會天天噓寒問暖的。
馬的!
「你對我沒有意思,干麼對我這麼好?」費朗臉頰抽搐,惱羞成怒地說道。
「我有對你特別好嗎?」聶柏珍更納悶了。
「怎麼沒有?一般人會特別幫閑雜人等端來熱湯嗎?」費朗橫眉豎目地說道。
想他也是許多女人心目中性幻想榜首,如今竟遭人小覷。就算發燒了,也要爭一口氣。
別的女人也就算了!虧他還對聶柏珍有好感哩。
此念一出,費朗頓時呆若木雞,全身動彈不得。
「你不是閑雜人等,你是我的鄰居啊。然後,你幫過我兩次,你是個好人。還有,你那麼有才華,我那麼喜歡你設計的東西,把你當成偶像一樣,我當然會對你特別一點啊……」聶柏珍毫無心機地掐著手指,一樣一樣地說道。
「停,別說了。」費朗大掌蒙住臉,認為自己快哭出來了。
他難得對一個女人有好感,結果她卻送他一張「好人卡」。費朗連打三個冷哆嗦,頓時覺得自己身價狂跌十倍不止。
「你又不舒服了嗎?」聶柏珍問道,找到一件外套幫他蓋上。
「你這麼具有媽媽哩叭嗦的特質,怎麼還沒嫁掉?」費朗臭著一張臉,沒好氣地問道。
「我爸媽說我太年輕,應該要二十五歲再結婚。」她一本正經地看著他,還多補充了一句。「然後,我三十歲前要生兩個小孩。」
「你腦袋有問題嗎?干麼迫不及待想把自己變成黃臉婆?」太好了,她和他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費朗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恨不得把胸口的悶氣全都大吼出來。
見鬼了,結婚有什麼好玩的!等老公外遇再來哭哭啼啼嗎?
「我媽也是在二十五歲結婚啊。他們現在住在美國,到處游山玩水,我不覺得她是黃臉婆啊。」聶柏珍一本正經地說道。
「所有的婚姻都是因人而異,你媽嫁得好,不見得其他人也會事事如意。我爸媽各結婚三次,在我有生之年,搞不好還能看到第四次。」費朗勾起唇角,眼神譏諷,口氣頓時變得極冷。
「既然所有的婚姻都是因人而異,你爸媽的婚姻不幸福,搞不好你就會天長地久地幸福下去啊。」聶柏珍伸手覆住他的手背,一臉祝福地望著他。
費朗睜大眼,不可思議地瞪著她,覺得頭又開始天旋地轉了。才覺得她太天真,沒想到她便馬上用他的話反將了他一軍。
「你爸媽在你幾歲時離婚的?」她問,直覺認為他對于他爸媽的這一段相當痛恨。
「七歲。」他面無表情地說道,別開頭不想看她。她一看就是那種被幸福包圍著長大的孩子,怎麼可能會了解他的心情。
「你和誰住?」她問。
「女乃女乃。我爸媽全結婚去了,沒人要一個拖油瓶。」費朗一聳肩,唇邊笑意有些不想藏起的譏諷。
聶柏珍咬著唇,猝然低下頭。
費朗發現了她眼楮淚光一閃,旋即驚恐地瞪著她。
「你神經病啊,我都沒哭,你哭個什麼勁。」費朗咒罵一聲,霍然起身離她整整三大步遠,低頭瞪著她。
她的肩膀顫抖著,整個人正拚命地深呼吸,顯然是不想失控。
他的過去與她何干呢?她干麼要自動跑到他身邊,一副要為他分憂解勞的模樣——他不需要!
費朗心窩驀地一陣抽疼,心窩里那種五味交雜的感覺又來了——他想一把將她推出門外,又想一把將她擁入懷里。
「男人沒那麼脆弱。況且我自小帥俏人見人愛,每個人都細心呵護,整個家族都知道女乃女乃把我捧在手心當寶,你哭個什麼鬼勁。」費朗粗聲地說道。
「什麼男人!七歲只是個小孩!」聶柏珍突然生氣地抬頭大聲說道,紅通通的雙眼發亮地瞪著他。「他們就是不可以那樣對你!」
她難受的眼眸明鏡似地映出他兒時的孤單寂寞,一股酸澀驀地鎖住費朗的喉嚨,他眼眶一熱,霎時失控。
「隨便你怎麼想,我要去睡了。」他急忙轉身走回房間,不客氣地粗聲說道。
「等一下,我看看你還有沒有發燒。」
聶柏珍伸手踫了下他的額頭,皺了下眉,一顆眼淚不小心被擠出眼眶,滑下她水女敕臉龐。
那顆淚水像原子彈地炸入費朗心里。
他伸手拭去她臉上淚痕,灼熱黑眸緊鎖著她的眸。
聶柏珍身子像觸電般地一震,感覺他的手正在她的臉頰上烙出燙痕,燒得她連耳朵都紅了,胸口也怦怦亂跳一通。
她呼吸困難,覺得他的眼深邃得讓人頭昏,他身上馬鞭草與迷迭香的味道清新又獨特,讓她想湊近找出他身上究竟是哪里散發著這種致命男人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