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殘酷現實和他的笑容同時進入到她的意識里,她想到他的另一個孩子,想起另一個女人,她想——
哭!
藍萱倏地緊緊地閉上眼,不願看他。
「辛苦你了。」
厲政剛俯身在她額上印下一吻,只當她是疲倦了。
藍萱握緊拳頭,完全不予回應。
「我去看過厲樺了,他長得像我。雖然才那麼一了點大小,可他的眼窩、下巴看起來還頗有幾分厲家人味道。」他撫著她的臉孔,聲音里盡是初為人父的驚喜。
你的另一個孩子也會長得像厲家人吧!
一股酸意直往鼻尖里沖,一個小惡魔以尖叉刺上藍萱的喉嚨,逼她月兌口問道︰「你剛才到哪里去了?」
藍萱睜開黑幽的眼直視著他,聲音和表情都極冷。
原來妻子在為這事生氣啊!他也不想錯過她生產啊,無奈他方才趕去處理「大嫂」的事情,以免得家丑外揚啊。
誰能料到厲樺竟挑了這個時間點誕生呢?
不想拿大哥大嫂的事來讓疲累的她煩心,厲政剛一手撫著她臉孔,坐上床沿,深深地凝視著她。
「我當時公司正好有事要處理,所以不在家。不過我一接到管家電話就盡快趕來了,誰知道你會生得這麼快。」
騙子!你明明是去找另一個女人了!
藍萱瞪著他燦爛的笑容,只想給他一巴掌。
可她咬著牙根,忍住了這個沖動。因為她再也不願意在這個男人身上放入任何一點情緒了。
「累了嗎?」厲政剛將她頰邊的發撥至耳後,專注地凝視著她,總覺得她不對勁。
藍萱身子往後一退,避開了他的踫觸。
「我有事想和你商量。」她冷聲說道,漠然地看著他。
「什麼事?」
「我坐完月子後,便要回公司上班了。」從今以後,工作便是她的一切了。「所以,我希望你從明天就開始物色保母,最好可以聘請那種二十四小時待命的人。」
藍萱將雙手藏至棉被之下,以免互絞的雙手泄漏了她的激動心情。
「你下班後不自己帶孩子?」厲政剛皺起眉,不能置信地看著她。
在她懷孕期間,他們甚少談到孩子出生之後的事,可她言談之間,總還是透露出想與孩子多多相處的喜悅心情啊。
藍萱面對著他譴責的眼神,她的指尖全陷進掌心里。
她當然愛孩子!
而她知道厲政剛也愛。
所以,如果親近孩子代表了她日後還得再與厲政剛有所牽扯,那麼她什麼都不要在乎了。
在乎一個人,只是徒然把自己的弱點曝露在對方面前找死罷了!
「收回你驚訝的眼神吧,我不會完全置孩子于不顧,畢竟他是我站穩厲家的重要支柱。」她故意以高姿態的傲慢語氣說道。
「你說什麼?」厲政剛神色一沉,一道怒焰燒上他的眼皮,讓他黑亮的眼連瞪人都帶著烈焰了。
原來他也會受傷啊!藍萱看到他的表情,她突然感到了一股快慰。
「我說,孩子是我站穩厲家的支柱,這話哪里有錯呢?」
「你知道你現在在說什麼嗎?」厲政剛瞪著她,頸間喉結激動地起伏著。
「當然知道。我們之間打一開始便是門當互對的企業聯姻,不是嗎?」是她傻得放入了太多心緒,才會落得今日心如槁木的下場。
厲政剛握住她的下巴,利眼直逼到她眼前。
「究竟發生什麼事了?」他追問。
「沒事。」
「還在生氣我沒能及時趕到陪你生產嗎?」他放輕聲音,大掌輕撫著她的發絲。
「我沒有生氣,你陪不陪我,孩子總還是要誕生的。我累了,想休息了。」藍萱淡淡地說道,自顧自地閉上眼楮。
厲政剛沒離開,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臉。
他很憤怒,肩膀緊繃僵硬到隱隱作疼了起來。事實上,要不是因為她是他在乎的女人,他老早甩門拂袖而去了。
他從來就不是有耐心的人,而她這種心里明明有問題,卻又不明說的舉動,也是他向來最沒法子忍受的個性。
厲政剛瞪藍萱的睡容,愈想愈覺得不對勁。她怎麼可能才生完孩子,整個人便個性丕變呢?
會不會是她的身體有什麼狀況?
心急如焚的厲政剛決定去找醫生問個清楚,于是飛快地轉身走出病房。
而當房門被關上的那一刻,藍萱把自己蒙進棉被里,無聲地慟哭出聲。
瞧,她才不過發了一會脾氣,他竟連安撫她的耐心都沒有,就奪門而出了!
往昔的平靜恩愛,難道只是因為她是個不惹事的好妻子,所以他才能對她那麼呵護備至嗎?
藍萱哭到連心肺都痛了起來,卻還是沒法子停止哭泣。
她告訴自己,她只為自己掉這一次眼淚。掉完眼淚之後,她和他就只會是一對豪門常見夫妻了。
他想做什麼,她都不管了!
而正當藍萱在病房內哭得不可收拾之際,病房外的厲政剛正一臉嚴肅地詢問著醫生藍萱的產後狀況。
醫生听完了厲政剛的疑問,于是詳細地為厲政剛解釋了「產後憂郁癥」這個名詞——
產後母體由于荷爾蒙,如動情激素、黃體激素、甲狀腺素的變化,通常容易呈現心情低落、易怒、疲憊、愛哭的癥狀。嚴重者,甚至還會對嬰兒表現出喜怒無常的矛盾情緒,這些都是正常的。
厲政剛在听完醫生的說明之後,心情釋懷了不少。
原來,藍萱現在的狀況很「正常」,是他多心了。
厲政剛向醫生道謝過後,腳步輕盈地走回病房。
此時只想著要多包容藍萱的他,卻萬萬沒有想到,他們之間的問題,卻遠比「產後憂郁癥」一事還要糟上數百倍。
第五章
兩年後——
包衣室里的化妝台彌漫著新鮮玫瑰香味。
無需費神去尋找花朵蹤影,因為它們滿滿一大捧地綻放子化妝台邊的水晶花盆里,在投射燈之照耀下,閃爍著紅寶石色澤,像它們主人,有種讓人難以忘懷的冷艷晴調。
藍萱放下眉刷,縴細身子往後退了一步,以挑剔目光望著鏡中那兩道連專業造型師都沒法子找出瑕疵的柳眉。
她站起身,走向那套懸掛在粉紅色牆面上的黑色緞面禮服。
她松開化妝時穿著的白色棉袍,任其在她細致腳踝邊落成一朵白花。
穿上禮服,柔荑撫去肉眼幾乎瞧不見的縐折,臉上表情始終不曾有過任何波動。像戴了一張天衣無縫的人皮面具,喜怒哀樂全都藏于其間,就連一陣颶風吹過,她也仍舊會是無動于衷。
「夫人,先生回來了。」牆上的對講機傳來管家的聲音。
「嗯。」藍萱冷淡地應了一聲,瞄了一眼牆上的水晶座鐘。
七點鐘整。
厲政剛果真是個準時回家探望兒子的好爸爸啊。
事業忙碌如厲政剛者,對于兒子厲樺的付出,真的讓她匪夷所思。
她的父親這輩子和她所說的話,可能榨不出厲政剛一個晚上對厲樺的一半話量吧。
有時看著他們父子玩耍的模樣,她的心跳便要不受控制地澎湃了起來。很多時刻,她甚至必須緊握著拳頭,才能壓抑住那股想加入他們的情潮。
厲樺已經兩歲了,而她與厲政剛之間,則從冷淡演變成了疏離,再從疏離演變到互不聞問。
在她坐月子期間,他們展開了一場拉鋸之戰。
好幾次,她面對著厲政剛的溫柔,幾度都想大吼著要他給她一個解釋。可她不敢,因為她怕自己會選擇相信他。
因此,她只好想盡法子用最冷漠的方式來武裝起自己,而她的疏離神態與漠然言語,有時連她自己都不免厭惡起自己。
可厲政剛全都忍了下來。
她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如此忍耐她,除非他心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