迸軍輕松地抱著她進入社區的中庭里。傍晚的天空藍得讓人咋舌,幾朵悠閑白雲被夕陽映染成亮橘。輕風吹過,她的發絲拂到他的唇上,他含住那一縷芬芳,凝視著她疑惑的眼。
〔這里,很美。」他低聲說道。
黎安娜別開頭,決定板起臉孔生悶氣。她討厭他的改變,討厭他居然在她不在的這段時間里變化成另一個人。
進了家門,她一語不發地指向沙發。
他把她放在沙發上,大掌握住她盈白的腳掌。
「腳為什麼扭傷?」他問道。
「踢門踢傷的。」她傾身向前,想看看腳是否潔白干淨。
「沒事為什麼踢門?」他皺眉逼問著,霸強之氣又不由自主地浮現。
「因為……」因為氣你總不來找我,心情不好,所以亂踢一通。「因為我無聊。」黎安娜隨口亂掰一個理由,怕他又追問下去,干脆先下手為強。「為什麼改變?」
小手撫模著他而今光潔的面頰與下顎——好熟悉又陌生的感受啊!
他臉上微生的胡刺激著她敏感的掌心,她輕顫了下,想縮回手。
「因為我希望你看見新生的我。」古軍扣住她的手指,讓兩人的手心溫熱地貼在一起。
黎安娜盯著他臉上的光彩,心中的疑問像根魚刺般卡在心髒上,每一次呼吸都讓她抽痛。
「誰改變了你?」她月兌口問道。
「你。」古軍果決地凝娣著她。
「騙子!」黎安娜甩開他的手,氣紅了雙眼。「那個時候,我不在你身邊。」她咬住自己的手背,氣他也氣自己。
「誰說你不在我身邊?你在我的腦子里。」古軍握起她的手背置于他的頭上。「你在我的心里。」將她的手按到他的心跳上。
他注視她的目光是一瞬不瞬的,是遠超過言語的深情愛戀的。而她還愛著這個男人啊!她該怎麼辦?
「甜言蜜語,非奸即詐。」
黎安娜喃喃抱怨著,任由他的大掌輕撫著她的發絲,把她攬入他的懷抱里。
她抬眼想看他,不意卻看到他手腕上一道猙獰的長痕。她猛然打直身軀,拉起他的手臂湊到眼前。「什麼時候受傷的?這是怎麼回事?」
迸軍看著她臉上的著急,他垂下視線,瞪著自己的手掌。
好半晌,他才開口說道︰「收到離婚協議書的那一晚,我自殺了。」
第十章
「你自殺!」
黎安娜用力甩了他一巴掌,淚水卻從她的眼中狂飆出來。
她瞪著他臉上的五指印,恐懼掏空了所有的感覺。
「你自殺做什麼?!死可以解決問題嗎?如果可以的話,我老早就拉著你的手一塊兒跳樓了!」她激動地大喊著,嘴唇顫抖到無法抿緊。
「我沒事。」
迸軍想握住她的手,她的指甲卻狠狠地在他臂上留下刮痕。
「你混蛋!你怎麼可以做那種事?那是怯懦的人無法面對事實才會做出的舉動。」她知道自己正在歇斯底里地大叫,可她完全不想控制。
「我當時意冷心灰,想著連你都離開我身邊了!活著既然不再有快樂,又何必苟延殘喘?」他閉上眼,掩住眼中一閃而過的得意。「我當時只想報復這個世界,只想藉著死亡,讓你惋惜、後悔、惦記我一輩子。」
「我會恨你一輩子!」她暴戾地一把扯起他的衣領。
「恨我一輩子,我也在你的腦海中烙下印記,不是嗎?」
黎安娜忿忿地勒緊他的領口,她現在知道什麼叫做婚姻暴力了。如果她現在手邊有木棍,她真的想一捧捶向他的腦袋。
「我會記住你就是會記住,不想記住就不會記住。你把我當成那種沒有判斷能力的笨蛋嗎?我會痛苦沒錯,但那只是一段過度期。人生那麼短暫,我干麼拿一堆悲痛的回憶壓得自己喘不過氣?只有想不開的人才會把痛苦的回憶背在肩上,我的痛苦回憶是要物盡其用地當成未來前進的燃料的。所以,我會迫不及待地忘記傷痛!」黎安娜愈說愈氣,干脆船起腳尖,拉著他的耳朵大吼出聲。「迫不及待——听懂了沒?!」
「原來,你是決心要把我忘記的……」古軍憂郁地低語著。
他眉頭緊鎖著,少了胡髯的遮掩,性格的臉龐脆弱得讓她想發脾氣。
「對啦!我正努力忘記你和那個女記者的不要臉行為,然後我要去找個比你好一百倍的男人重新開始生活。」
「你找不到的。」古軍的唇邊緩緩浮出一抹笑容,他執起她揮舞著的危險手腕,溫柔卻不容拒絕地將她拉到胸前。「因為你不會再為誰如此激動了。」
「誰說我不會?」她挑釁地昂起下巴,不遺余力地瞪他。
迸軍微微挑眉,彎身以額輕觸她的。「其實,我沒有自殺。」
「你說什麼?」黎安娜的身子猛然向後一仰,看他的眼神,根本當他是瘋子。
「我說,我沒有自殺。」他扶著她的背,把她的彎曲角度調整為正常姿態。
「那這道疤痕是什麼東西?」她咄咄逼人地舉高他的手掌,指著那道駭人的疤痕。
「那是我不小心跌倒在酒瓶碎片上所留下來的傷口。」
「很好。」
黎安娜咧齒冷笑,利牙隨即忿忿地咬上了他的手臂,毫不留情地死命擰咬著他堅硬的肌肉,她現在只想咬掉他一塊肉,因為他先咬了她的心一口。
貝齒深深地嚙啃著他無動于表的手臂,直到嘴里嘗到了血腥味。
她松開口——因為嘴巴酸了。
「不許你再對誰有這種情緒了。你太脆弱,這種情緒太傷人,對我即可。」他輕柔地按撫著她的唇角,卻被她粗暴地踹了一腳。
「我不要跟騙子說話!」
黎安娜轉身沖到冰箱前啪地拿出啤酒,不顧形象地喝掉泰半瓶。
「你難道真的希望我自殺嗎?」他站在她面前凝視著她。
「你現在的情況可能會變成「她」殺!」她凶神惡煞地回他一句。
迸軍不言,拿過她手中的啤酒,一飲而盡。
黎安娜氣惱地看著他喉結在極度男性化地上下滑動著,看著他舌忝去唇上啤酒的性感動作,她突然很想再給他一拳。不公平,為什麼他連喝酒都像在勾引人?
「我的確差點喪命在這道傷口。想听嗎?」他看著自己微顫的手臂,掩飾似地側身從冰箱中再拿出一瓶啤酒,卻被她一把搶走。
「我不想再听你的謊話連篇。」才怪!臉上故作無聊狀,卻用眼角瞄了他一眼。
餅往的日子里,他從來不曾這麼主動地談及心事。
「那就當我自言自語吧!」古軍在餐桌前拉了把樁子,反身坐下。下顎靠在椅背上的他,雙眉不自覺地緊鎖著。「當時,我醉得迷迷糊糊,倒趴在碎酒瓶中其實已經沒有什麼痛覺了。只是眼楮睜開後,看到自己的身體流出大量的血時,我想只要是人都會感到訝異吧!」
迸軍說得雲淡風清,她卻听得心驚膽跳,不自覺地便走到他的身旁,俯望著他臉上的無助表情。
「我不知道是失血或是酒醉讓我感到無力,我覺得自己像飄浮在空中,寒冷卻找不到任何熟悉的人可以倚偎或取暖。我想,就這麼不理會那些血吧!也許恍惚間,唐文龍會回來探望我,或者我會夢到你,那也值得了。畢竟你走後,我沒有真正地睡上一覺過。」
與他承載了太多傷痛的黝眸交會,她紅了眼眶,氣他卻更心疼他。
「後來呢?為什麼你現在能坐在這里?」她沒有阻止他冰涼的手掌握著她取暖。
「我怕死。」古軍打了個冷顫,深邃的闋眸有著毫不掩飾的恐懼。「我害怕新的環境,我不知道死後的世界會不會讓我後悔或者不適應。活人的世界至少有你讓我眷戀,我不想在另一個世界也一樣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