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想逃,越想反抗,他就越來越變本加厲,這樣的他,令她害怕,令她開始分不清楚他的立場和動機是甚麼了。她好怕這樣的改變,怕這樣曖昧不清的行為。
她的心已經平靜不下來了!
「喜歡看花?」一道男音從她身後響起。
明夏搖搖螓首,繼續靠在花園的小橋上,看接近黃昏的金光在空中發散。
「不喜歡卻經常流連其中?」夕木式明不解她心中所想,只是不想看到她臉上的淡淡哀愁。他已經為她鋪排好所有的東西,她,不應有苦惱。
「我喜歡的是那個情景,那種用感覺去營造的美麗。」加上春假的懶洋洋,使她有太多的時間去欣賞事物。
「我明天就要到東京了。」
「我知道,別說得像生離死別,好嗎?」她沒好氣地瞄他一眼。
他聳肩。「我以為你不知道,看你沒半點要送我的意思。」
「拜托!」有時她真服了這個四少爺。「你隨時能回來的。」
「京都的櫻花很美,但多了淒涼的感覺;東京的櫻花也很美,而且多了份跟大都市融為一體的獨特感覺。」
「是嗎?」她水汪汪的大眼閃亮起來,好奇於那截然不同的景象。
在京都生活了那麼久,她當然了解那種櫻景有多美。星羅棋布的古樸寺廟在春天,譜上大點小點的櫻色。甚麼九重櫻、御室之櫻等,幾乎整個京都都能找到,各有不同的千姿百態。
她記得去年的此時,她和四哥走在回家的小路上,他伸手摘下京都最常見,也是日本最優美的枝垂櫻給她,從而研究起不同的櫻花品種來。
這樣歡樂的情境,大概不會再重現了。
夕木式明昂首點頭。「你跟我來。」
明夏跟在他後頭,不知他要做甚麼,但當她被帶上車,回過神來時,她的思維立即清晰起來。
「你要開車到東京?」
「是。」他發動車輛。
「為甚麼?」他是怎麼了?他不是明天才去東京嗎?還有,她沒說過要去啊!
「我喜歡。」
「但我不喜歡!」她高聲嚷。
「到了你就喜歡。」他直視前方,不甚在意地回道。
她嘟起嘴不再與他說話,不知過了多久,一陣陣睡意向她襲來。
「明夏,起來!」
她從昏睡中迷迷糊糊張開眼。幾個小時的車程,她忍不住打瞌睡睡著了。
「你看!」夕木式明指向窗外。
一大片的粉紅林潮紛紛涌現在她眼簾內,天空雖已呈深不見底的藍黑色,但路邊耀眼的燈光把街景照亮得清楚非常。
「這是……」
「屬於東京的櫻花。」他邊回答邊把車停好。
明夏下了車,走向公園,夕木式明緊跟在她身旁,滿意地看到他帶給她的震撼感。
日本的櫻花旋開旋謝,來時,一陣翩翩起舞︰去時,留下彩繪大地,令人遐思眷戀。
兩人徐徐路過櫻樹滿園的上野公園,見張燈結彩,來探花信的人潮處處,熱烈得很,遠遠近近都傳來人群的叫囂暍采,和日本煽情的老歌。
「真的很美!」她嫣然一笑,因興奮而泛紅的面頰,讓她更添少女的魔力。
他迷失了,就在這片花海和她的笑靨中。
他肯定那只是一時的迷惑,可是他願暫時拋開太多的疑慮,陪她醉倒在這里。
空氣中有著清純的花香,隨風飄墜的櫻花如雪般飛舞。
她隨手拿了一片墜落的櫻花花辦,笑著放到他的手心。「看,淡紅色的花瓣,很有安心的感覺,可惜櫻花的美太短暫。為甚麼美好的東西總不能長久?」
他端視小小的花瓣,淡然道︰「就是因為短暫,所以它要在這段時間,盡情發放它的嬌艷去留住人心。」
「原來我們的櫻花論是那麼的不同,你追求的可能是那曇花一現的刺激美感,但我想要的是細水長流的美麗,不用最美,卻能一年四季都看到;假如它有一個期限,我寧願不曾看過。」
「既然它是這樣短暫,那為甚麼你還愛看櫻花?」他捉不住她的思路。
「我也是凡人啊,會被剎那問的美景所迷惑。」她斂起了笑容,看著他。「你最好也不要沉淪在這種短暫的溫柔中。」
「沉淪?」他回望身後的櫻林。
「我會嗎?」他的野心何嘗能被困在花叢中。
她了然點首,清亮的眼好像早就知道他的雄心。「既然這樣,何必帶我來?」
他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會帶她來,事前他也沒有認真去想,只全憑感覺。
看他無言,她再度展顏,露出勝利的笑容。「這場辯論我贏了,你要受罰。」
她拉住他的手臂,走向停在一棵櫻樹下的小攤販。「你要請我吃東西。」
「嘴饞!」他笑容滿面,跟著她走了過去。就讓他們暫時忘卻所有煩惱吧!
偶爾喝醉,徘徊在半夢半醒間,原來並不是壞事,至少給了她一個不用負責任的機會去盡情發泄。
那晚,濃郁的酒氣自兩人身上散發,醉醺醺的互相依偎在櫻樹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但隔天當她在自己的床上醒過來時,發現他連再見也沒說便已離開了。
她很清楚為甚麼。誰說一個人酒醒後一定會忘了當時的事?她記得在醉倒時,對他釋放了內心那模糊不清的感覺,更以為眼前那個對她很好的男人,不是那個討厭她的四哥——
「我四哥好凶,整天冷冰冰的,不會像你對我這樣!」她好怕,剛才讓她躺在膝上的男人究竟是誰?他好陌生……「你對我好溫柔,但四哥討厭我,他不會疼我的!」
「對,我不是你四哥!」他吼回去,眼神尖銳地盯住身前滿身酒氣的女人。
「我從來都不是你哥哥,你憑甚麼去批判我?」他不能忍受她振振有辭地指責他。
她突然淚眼汪汪地嗚咽。「你假冒四哥,你快消失。我四哥快要離家了,他不會出現在我眼前了,為甚麼你還扮他來騙我?」
「你要他消失在你面前?」他黯然地問。
「我要你消失,不是他!」她紅著眼楮瞅了他一會。「天啊,都是我不好,我弄丟了四哥!怎麼辦?我會被夕木家的人罵的!我不要!」
夕木式明猛然搖晃她。「你怕我?在你心里,夕木式明應該是一個冷酷無情的人,不應該對人那麼好?」
她發怔,好像被他的搖晃拉回了些許意識,呢喃說︰「四哥?」
「我不是你四哥,我是夕木式明。」他不會讓她得逞,她休想逼他承認。
她被扯痛了,但腦子又開始被酒精侵蝕。
「我一定如你所願!」他憤恨地叫︰「我為甚麼會對你好?你只是無關痛癢的拖油瓶!」
她不斷搖頭,想停止他的憤怒,又想拋開所有惱人的東西。可是她已經迷糊,再也說不出話來,否則,她就能為自己的出言頂撞向他賠罪,不用被他一手扔回大宅中了。
在空蕩蕩的大宅中,她拿起他常用的清酒杯,把溫暖的清酒慢慢暍完,嘴角勾起諷刺的笑。世上不會有兩個夕木式明,那時的她怎會有那樣愚昧的想法呢?
不能否認,在她心里有一種力量牽引著,好像要帶她回哪兒似的。她怕,怕這種念頭擴大下去的話,她會不知何去何從。
說不定,只有不想、不說,才是對現在的她來說最好的。
第五章
小林太太看著整天坐立不安,在屋內不停踱步的五小姐,冷淡的臉上不禁露出了微笑。
有一年了吧?自從那天半夜時分,滿臉怒意的四少爺,把醉醺醺的五小姐帶回京都大宅後,他已經一年沒回大宅。今天,正是他要回來的日子,也難怪五小姐會緊張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