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媽……」明夏不自在的神色被夕木式明捕捉得一清二楚,他馬上截話︰「好的,我一定好好照料她,你們放心去吧!」
蔚紫看他們「兄妹」倆相處得挺好,才放下心來,跟上已步出門外的丈夫時,她听到了一句中文——
「你今天很美。」
她嚇得掉了手上的名貴皮包,愣怔片刻,蹲下來拾起皮包時,看到她所避諱的四少爺用著奇異的眼神看著明夏,他的手更已經拉起粉藍和服的大袖子。他倆……
「怎麼了?」夕木式明淡漠地詢問瞧他的蔚紫。
「四少爺學會中文了?」她心慌意亂,只能這樣回話。
「是我教他的,就當作是……報答他這麼照顧我。」明夏從媽媽的眼神中讀到曖昧不清的訊息,可是她能怎樣?揮開他的手,還是說些話遮遮掩掩?這長期不在京都老宅的媽媽,知道甚麼?她和他之間,又是誰能說得清究竟是怎樣的關系?
蔚紫無話可說,默默注視了兩人數秒,就靜靜地步出房外去了。
「放開我。」明夏輕輕掙月兌夕木式明的手。「你是怎麼回事?非要在爸媽面前鬧笑話?媽媽看到了會怎樣想?」
「我磊落軼蕩,她要怎麼想就怎麼想。」他目光如電,冷不防地再捉住她的衣袖。「逃避退縮的人,沒資格跟我談檢點的問題。」
她局促不安,心頭忒忒的東張西望,裝著不懂,避開他凌厲的目光。
她一身嬌艷的打扮,非常耀眼,甚至是……刺眼,他不喜歡這樣的奪目,彷佛她是一只破繭而出的小蝴蝶,快要飛離他的掌握。
「看著我!」他霍地伸手把她的頭定住,懲戒似的重重吻向她被妝點得桃色嬌艷的唇瓣。
明夏嚇得目瞪口呆,不復言語,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的面部大特寫,和感受唇上傳來的微痛。
他放開她,滿意於她所領受的小小責罰。「我討厭逃避的人,這是你應得的教訓。」
他傲睨自若的態度讓她猛然回神,怒目興師問罪︰「你憑甚麼吻我?我又何罪之有?」
「你一聲不響自己跑來東京,還是趁我有傷在身的時候,你說你沒有不對?」這小女人還不認錯?
「這樣就有錯?」她氣呼呼地怒視他。「我要到哪里是我的自由,你管不著,就算你有傷,我留下來也沒用,何必說得我那麼重要?」他甚麼事不管,管她干甚麼!
「我就是要你待在那兒!」他大吼,被這個倔強的小女人惹出了脾氣。「你有責任照料受傷的我,有責任陪我在大宅好好休養!」
「為甚麼我有?」她不能理解他在發甚麼脾氣,仍舊翹嘴,不肯認輸。
「你是我的……」他沖口而出,又急急煞住自己的話。
她的心突然撲通撲通的亂跳,對他想說的話有著矛盾的心思︰既有期待,又想抗拒。她知道無論他說甚麼,她也無法心平如鏡地接受,更怕他打亂了現在所擁有的平靜生活。
「不要說!」她不想听下去,听了就不能回頭了。
「連我為甚麼吻你也不要說嗎?」他不自覺把眉頭皺緊。
「那是懲罰不是嗎?懲罰我為甚麼來了東京,懲罰我當了你最不該有的妹妹,懲罰我的一切……」她好像又懂了甚麼似的。
她兀自喃喃低語,同時震動了他的心。
他破壞了他倆的平衡點,親手撕破看似相安無事的兩人關系。他懊惱眼前的一切,他討厭那團不能控制的感覺在他的胸腔中波濤洶涌著。
他錯了!他根本不應該一時沖昏頭腦,循著那一道揮之不去的系念來到這里;不應該為了這麼愚昧的感覺,令自己失去平日的冷酷、無情和鐵石心腸。
可他卻不能忽略她的存在,已經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漠視和不在乎了。
「明夏。」
她抬起頭來,眼神迷亂地看著他。
他拿起她掉落在地上的小手袋,遞給她。她接過時,被一把拉到他身邊。
「剛才的事就忘了吧!難得我們都在東京,這個假期我會好好照料你的。」他輕笑。
第四章
「五小姐,小心著涼,雖然春季已到,但也不能大意。」小林太太把一件披肩披到明夏的身上。
一張微笑的容顏轉過來,跟滿園爭奇斗艷的新開花兒互相輝映。「謝謝你!」
她輕輕把耳垂旁邊的長發撥向耳後。每次來到這個偌大的典型日式庭園中,令她彷佛忘卻煩囂,一切的是是非非都被一片美景暫時遮蔽。
「女乃女乃必定是位賢慧的好妻子和母親。」
「五小姐如何得知?」小林太太的視線落回聰穎的明夏身上,她身上那種恬淡的氣質,既像無所強求,也像要求更多的人。
「女乃女乃悉心為自己所愛的人安排了最好的海港,這宅子是寧靜無浪的避風港,而她自己是可以停泊船只的碼頭。」明夏眉眼間的笑意,好像看見當年的情形般。
「五小姐在這里三年多,就有了這樣的見解?」五小姐越來越成熟懂事,可是卻越來越失去無憂無慮的心情,或許人長大了,要面對的事情就更多吧。
「只要身在這兒,就不難明白,又或者……」她揚揚眉。「旁觀者清,當局者迷吧?」
「五小姐是夕木家的人。」小林太太的反應果真很陝!
「我的意思是,我始終不是自小就在這種人人景仰的環境中成長,不可能將所有事都看為理所當然。」對呀,她已經發現,不是每件事她都能應付得了。
她以為別人對她身分的冷嘲熱諷,總有一天會消失,或者總有一天她會麻木,可是原來這種事是習慣不來的,永遠都不。
「在這個家,你想改變甚麼嗎?」小林太太屈膝摘花,留心著她的舉動。
「我能改變甚麼嗎?」她帶笑的話語卻含了些許諷刺。
「我連這個家的步伐都跟不上。」好像是個花花世界,也好像是個走不出去的灰色鳥籠,開始讓她無所適從,無法喘息。
「你認命了?已經要認輸嗎?」這樣的意興闌珊不是五小姐的作風,還是……時間和挫折令她改變了?
「我沒有賭,哪會有輸贏?」她從來沒有這樣的心思。
「我只想平凡地當家中的一份子,不去改變甚麼。」她只希望自己能得到所有人的認同,能不辱夕木家的盛名罷了,但為甚麼連這樣都好像很難?
三月的風,柔和且溫婉,驅走了冷冽肅穆的寒冬,帶來萬物的生機勃勃。
一向冷清的大宅,在這個季節中變得生動起來,可是現在屋內眾人忙著的是四少爺即將離家的事。一批又一批的人進進出出,有黑衣大漢,也有衣著隨便的人,他們臉上有著符合四哥嚴肅的神情,和一絲不苟的行事作風。
她知道那是四哥在臨走前的保安部署,也真正意識到他離家的事實。他不再只是離家三、五天,而是變得和其他兄姊一樣,假日才回來京都。
這個家,到頭來又只剩她一個人孤獨地守著。
他何必大費周章地準備呢?他不在,京都大宅會漸漸平靜;再說,她身邊有足夠保護她的保鑣們,他不用擔心。
她知道,他是在乎她,可是她應該認為他對她所做的一切,包括那些完全不應該發生的親吻,只是他報復她和媽媽來夕木家的手段嗎?
為甚麼他變成這樣了?她想不起來,也想不通。這樣溫存的親吻不是只有情人才會有的舉動嗎?那他和她究竟是不是那種關系?
她嘗試去逃避這難懂的情緒,例如跟同學們去那些好像玩扮家家酒一樣的聯誼會,認識別的男生,去感覺一下自己對他們的感覺是否和對四哥一樣的奇怪,可是當她還沒有理出個答案來時,通常都會被四哥逮到,然後充分表現出嚴兄的姿態,狠狠地教訓她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