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沒听到她斷然的拒絕,也沒看見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臉色,容飛羽示意要延壽取板凳來,直接就在她的面前坐下。
"我來幫你吧!"他朝她伸小友善之手。
"與其留下來幫我,你不如回房去歇著。"雪雨冷言說道︰"剛毒發過一次的人,元氣大傷,加上你身子那麼弱,不多補點元氣,搞不好沒等到藥引被取回,你連撐過下一次的毒發之日都難。"
延壽的臉色有點難看,受命要守住容飛羽的他,豈听得進這種烏鴉嘴的話?
但容飛羽不當一回事,他也只能忍。
"小泵娘對赤蠍熾的毒性了解的真是透徹。"容飛羽不氣不惱也不怒,只是好整以暇的笑問道︰"莫非你曾親身經歷過?"
"是又如何?"她猶猜想著他的來意,倒也真教她想起一樁,"你來,是因為反悔,希望在下次毒發之時,讓我救你?"
"不是。"容飛羽否決了,清俊的面容一逕掛著他溫溫雅雅的淺淺微笑。
"那你來干麼?"懶得再想,她直接問,非常的直接。
這性子,還真是容易讓人誤會成狂傲自大啊……
容飛羽笑嘆心中,不答反問︰"在這里住得習慣嗎?"
雪雨心中更見狐疑,一雙美目直勾勾的看著他,打算看他變什麼把戲。
"我疼小飄兒,她來信讓我好生照顧你……"
"笑話,憑你?"雪雨覺得莫名其妙,"單是她都弱得要命,更何況是你。"
就算本來無心想攬下這差使,可她那麼理所當然的語氣,那種以武力上的強與弱來區分一個人有用與否的觀念,這些都教他無法置之不管。
包何況這是小師妹親自來信請托,他沒法兒、該說是沒理由推拒,這也是為什麼他此刻會在這里的原因。
"在下的身子再怎麼不濟事,幫姑娘換個藥還是成的。"像是沒听見她冒犯的話語,容飛羽再次向她伸出友善之手。
認定了他的弱,對她興不起任何的危害,所以,雪雨這回也不跟他客氣,皓腕一伸,由得他去,也省得她一個人弄半天。
容飛羽取餅她另一手交來的剪子,小心剪去死結,動作輕緩的幫她卸掉纏繞在上頭的紗布。
"听延壽說,八師弟正在跟廚子們商討新菜色。"他狀似隨意的提起。
"嗯!"她隨意應了一聲,不當一回事。
一個能煮、手握江南江北各大知名餐飲名店經營權;一個注重美食,淡薄的性子只對吃東西有特別的,不知這兩人有沒可能湊和成一對?
容飛羽心中有著計較,笑道︰"八師弟做事,一向盡心,個性隨和,人很好相處。"
"你說肉包?"她只問他這麼一句。
"八師弟姓豐,名年慶。"他更正,語氣平常,就像是第一次跟她提起似的。
她沒說話,也不知這回是听進去了沒。
"延壽,取水來。"總算卸完紗布,容飛羽令道。
取來的水用來沾濕紗布下與傷處直接接觸的那層布塊,省得等會兒撕開時,弄得皮開肉綻,造成她傷處二度的傷害。
"忍著點,會有些疼。"容飛羽柔聲示警,這才小心翼翼的取下沾黏在傷處上的布塊。
露出的傷處沒有容飛羽想像中的血肉模糊,以不足兩天的時間來說,這傷口愈合的情況好得超出他的想像。
"抹這個。"她交給他一個小鞭,像是知他會問什麼,說道︰"傷口好得快,也不留疤。"
"听小飄兒說過,星風身上有不少的舊傷,怎麼他沒用這藥?"不是不信她,但容飛羽有些好奇。
"師父說他沒必要用。"雪雨也不避口,"我不一樣,師父說我的身體必要時也是一種致勝的利器,得好好照護。"
把身子比作利器?多麼奇怪的理論!
此時此刻,容飛羽確實的感受到小師妹來信中想表達的意念。
這一對謎一般,性格又迥異于常人的師兄妹,到底是如何被養成?又是如何積成他們今日如此的性格?
就以眼前來說,這傷藥聖品的隨身存在,證明了她如何習慣受傷,甚至是早習慣了疼痛。這解釋了面對腕間那蚯蚓似寬度的傷,她怎會是那樣無關痛癢的神情。
腦中思緒百轉千折,並不妨礙容飛羽手中的動作。
沾取藥膏,他有條不紊的在她的傷處上涂抹上新藥,由內向外,可驀地,輕柔的動作明顯一滯……
瞪著那傷處的外側,清俊的面容明白的浮現出震驚,本來輕執,以便敷藥的手忽地緊緊抓握住了她,瞪著那傷處,像是中邪一樣。
雪雨皺眉。
要不是還記得這人是柳飄飄的二師兄,她已允諾要醫治好他,她不好先行傷他;又要不是理智讓她知道,她的隨手一掌就會要了他這病弱文生的命,她真差一點要出手把他打飛出去。
"爺?"延壽憂心,打從他跟著主子以來,從沒見情緒淡然的主子流露出……流露出這般強烈情緒的表情,一次也沒有!
房里,呈現出的氣氛十分古怪。
容飛羽像是絲毫沒感覺到雪雨的嫌惡、延壽的憂心,他只是緊緊的握住雪雨的左手,目光緊緊、緊緊的盯住傷口處的外側,也就是她左手腕的外側。
那里,有一朵梅,一朵綻著粉紅色澤、與生俱來的紅梅……
氣血翻涌,思緒不禁的拉回多年前──
在多年前,他見過這樣的印記,只是更小,非常的小,但他確定,那不規則的形狀,模樣正似一朵小小的梅……
握著她的手,容飛羽死命的緊握著她的手,怎麼也不肯放。
回憶翻江倒海而來,暗夜、樂聲、突襲,小院中一個活口也沒留下的全軍覆沒,以及他……他的獨活!
心頭的激動,一口血噗一下地噴濺出來,染上了他月白色的衣袍,也染上了她不沾塵俗的白。
雪雨沒開口,只是一雙美目微微眯起,低頭,看看被緊握住的手,再看著教他的一口血給污損的衣裳……
驀地,延壽險險接住失去意識的他,沒命似的發出驚慌的叫喊。
接下來的兵荒馬亂中,沒人發現那口心頭血所造成的那斑斑紅點,布于兩人衣衫上,呈現出的色澤感有著異樣的妖艷魅惑。
猛地一看,竟一如雪地上的紅梅……
第四章
馬車在官道上……慢慢的晃著。
會跑這麼慢,並不是因為這車子特別的大、內裝的設備特別齊全舒適,導致前方的馬兒負累,只能慢慢的在路上搖。
會有這樣的慢速,一切只因為車上的人,一個幾乎可說是剩下一口氣的男人……
雪雨瞪著那近乎昏迷的睡顏,嚴重的懷疑起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這人,吐了她一身的血之後,再醒來,什麼解釋也沒有,倒是找了她問了幾句,而且問的全是她的事。
除了追問師父的名諱之外,還直問她可知父母是誰?幾歲時開始拜入師門,何時開始跟著師父隱居深山當中習藝?
簡直莫名其妙!
她幾歲拜師、幾歲習藝,師父、父母究竟何人,關他什麼事?
包何況,他問的問題她一個也答不出來,是想要她答他什麼?
哪知道最可笑的事還在後頭!
在她什麼也答不出來的時候,他竟然又胡亂下了個決定,說他思念師妹情切,也因為想親自看看小師妹家書中所提的世外美景,所以,在命人張羅數日後,不顧所有人的反對,他執意出發,要她領路,帶他上遺世小築去瞧瞧。
遺世小築,指的就是她與師兄所居住的地方……打她有記憶起,就跟著師兄與師父住在那兒了,可過去他們師徒住在哪兒,誰管住的地方叫什麼?那都不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