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斟酒,六分滿。"雪雨開了金口,給了五個字的指示。
見她那無關緊要的模樣,延壽惱火在心里,但還是守分寸的為她斟上六分滿的酒,然後忍著往她瞼上潑的沖動,送到她手中。
雪雨並無接受的意思,在延壽送上半碗酒的同時,她不知從哪翻出一把小匕首,右手執刀,想也不想的便從自個兒的左腕間劃下,動作之快、狠、準,完全沒有人能反應過來。
"……"
像是沒發現兩人的呆滯,雪雨只是將淌著血的皓腕對著半碗水酒,任由她的血一路往碗中滴去,直到有了八分滿,她才收手,自個兒點了止血的穴道,取藥為自己敷上。
"雪、雪、雪姑娘?"怎麼說也是莊園中管事的爺之一,可這個胖老八真的是呆住了,就算回過神,太過震驚也讓他忍不住大舌頭,開始口吃。
"沒事。"雪雨像是不知道疼似的冷道︰"想要減緩他的痛,就讓他喝下吧!"
喝、喝這個?!
沒人開口,可懷疑的表情太過明顯。
畢竟,他們可從沒听過,人血竟能治病解疼,就算中的毒是赤蠍熾這樣教人聞風喪膽的毒,他們想也沒想過,能解疼的竟然是人血?!
"若不信,就放著讓他痛吧!"雪雨也不想強逼,"反正以他的情況,再忍上八個時辰就不痛了。"
肚飽眼皮松,姑娘她吃飽喝足,又自認做了該做的事,不羅唆,回房睡覺去。
延壽捧著那碗稠紅的血酒,躊躇不定。
"八爺,您說呢?"這種作決定的事,還是請示主子比較保險。
"這……這……"問他嗎?他內心中的不確定感是一樣的多啊!
可、可是看看二師兄,平常蒼白的臉現在更是痛到不見血色,這能放著不管嗎?
罷!罷!罷!反正也吃不死人,就信上這麼一回吧!
"死馬當活馬醫,延壽,喂二爺喝下!"
"吃下去!全給我吃下去!"獰笑,蒼老的面容淨是瘋狂。
"想活著,就想想辦法,解不了毒就認命去見閻王吧!"
啪!
皮鞭凌空抽來,興起一片毒辣人骨的痛。
"不準休息!是誰讓你們休息的?起來練功!"
炯炯紅瞳爆睜著,手中揮舞的皮鞭宛如一尾有生命巨蟒,凌空吐著蛇信。
"記得,天下第一!你們是天下第一!日後要把世界踩在腳下,你們是最強的──
驀地驚醒,星風霍一下的彈坐來,差點沒把才上任不久的枕邊人給嚇得半死。
"沒、沒、沒……沒事吧?"柳飄飄見他一頭的汗,想幫他擦去,但見他這時凶狠得像是六親不認的可怕表情,真怕極了這時的這次,會被他一掌打飛出去,因比有些進退兩難。
不待她想出方法,星風猛一把抱住她,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似的,力道大得讓她隱隱生疼。
"沒關系啦!醒了就好,醒來就好了。"忍著痛,柳飄飄試圖安慰他。
星風動也沒動,也沒試著想說話,他只是一個勁兒的抱著她。
"是發了什麼噩夢呢?"在他強有力的懷抱中,她困難的突圍,好不容易探出兩只手往他身後環去,小手兒不自覺的拍撫著他的背,嘀咕道︰"剛剛真是要嚇死我,我見你作噩夢,想叫你,但怎麼也搖不醒你,沒想列你猛地又突然坐起來,人嚇人可是會嚇死人的,多幾次,我真是會被你嚇死。"
"你不會死。"他的聲音由她的頸窩處悶悶的發出。
見他肯開口,她就安心了,小手忍不住又朝他的背後輕拍了兩下,安撫意味十足,柔聲道︰"好了,沒事了,睡吧!"
他不動,仍是緊緊的抱著她。
"怎麼了?"她有些緊張,因為想起曾听雪雨提過,說星風過去曾被喂食過孟婆忘魂湯這味能教人忘掉過去一切的奇藥,但因為藥量沒拿捏好,致使他日後情緒要有大起大落,便會犯頭疼。
"是不是頭痛了?"她問,想仔細的看看他,但他不放手,也沒開口,讓她只得自個兒猜想,許是噩夢所引起,他果然是頭痛了。
"怎麼辦?我們住在遺世小築這兒,清幽是清幽、隱閉是隱閉,可是這兒離綠柳山莊、離四師兄那麼遠,這會兒你臨時頭疼了,也沒法兒請他幫你扎針解疼診治。"她憂心,不知所措。
先前她還覺得這兒環境清幽,可現在卻開始覺得,住在這深山林中,確實是有些壞處,真虧得她還自認風雅,為這個遺世獨立的地方取了個"遺世小築"的好名字,沒想到這會兒離塵世太遠,真是自食惡果了。
"要不,我們回莊里一趟,等四師兄為你調制好調理的藥,我們再回來?"她問他的意見。
她等了好一下,隱約中,只听到他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
僅僅這麼一聲,可最最神奇的,是她竟然懂得他的意思!
"別這樣。"她又朝他的後背輕拍了兩下,輕道︰"雖然四師兄醫治不了二師兄身上的毒,可是他還是很厲害的,他幫你看過,既然他說能治你身上的後遺癥,我相信只要給他一點時問,他一定能幫你調出治這毛病的藥。"
對此,她有絕對的信心,但同樣的,她也暗暗覺得喂食他孟婆忘魂湯的師父真是造孽。
當然是造孽,有哪家的師父沒事會讓自個兒的徒兒服食這種怪藥?
"幸好他老人家已經死了,不然,可有他瞧的了,我一定不會放過他!"她撂話,捍衛的姿態全因心疼他而起。
雖然他沒說出口,可身為他的結發妻……就算才剛上任不久也一樣啦!自成親之後,從他身上殘留的鞭痕傷疤,即使他從沒說起,她也能知道他過去的日子不好過。
"沒事了。"心疼的感覺讓她的母性光輝閃耀再閃耀,她不自覺的軟言哄著,還許下承諾,"以後有我在,我會對你很好很好的。"
他還是沒開口,只是,這會兒開始啃起了她的頸子。
"唉!你別這樣,好癢……"她笑了出來,又縮又躲的想避開他的啃咬。
亮如星子的瞳眸對上她的水亮明眸,四目相交,他的眼神微黯,她羞紅了臉,認出了他的意圖。
雖說兩人的關系會發展到成親,這事全超出她的預期,但她比她自己所能想像的,還要能適應他、適應這個婚姻生活。
即使時日還不久,又即使她其實還沒完全模透這個夫君的過去與性情,可私心中,她已經認定了他,就是認定了他,認定了他們兩人的關系。
他是她的夫,她是他的妻,一個要好好照顧他一生的好賢妻。
"沒、沒關系嗎?"躲避他那噬人的目光,她害臊,但更擔心他的身子。
他正犯頭疼呢!不是嗎?
星風用一記綿長的親吻回答了她,之後……雖不至于大戰三百回,倒也教她直不起腰,累到差點要翻了過去後,這才肯放過她。
見他頭一沾枕便沉沉睡去,被折騰得昏了又醒的她同樣倦極。
只見她愛困的打了個呵欠,暈著嬌紅的粉頰兒不自覺在他懷中蹭啊蹭的,調整出最佳角度後,心滿意足的蜷縮在丈夫的懷抱里昏昏睡去。
意識散盡之前,因為愛屋及烏,某個問題隱隱浮現,不期然的教她想到……
她的丈夫有她疼惜,彌補他過去遭受到的錯待,但,雪雨呢?
清晨,曦光透過枝啞映得滿院落的朝氣,可沒有蟲鳴、沒有鳥叫,因為那些蟲蟻鳥獸,全讓那現于無形的殺氣給逼得一乾二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