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寢?吳攻懷疑能否睡著。
敝的是,他真一覺到天亮,連個噩夢都沒有。
☆☆☆
洛陽牡丹素來天下聞名。花期一至,大街小巷奼紫嫣紅,爭奇斗艷,開得煞是熱鬧。
吳老夫人是極愛牡丹的,因為思念亡女,心灰意懶,吳攻一片孝心,特地起個大早去花市挑回幾株孝敬母親。
「吳公子。」
這三個字听來十分輕巧動听,就算不是叫他,他也會忍不住轉身去看。
一看之下…… !若不是認得偏偏,他一定不信人間有此絕色。她不單容貌姣好,明媚鮮妍,而且與生俱來一種雍容華貴的氣質,將國色天香的牡丹也比了下去。偏偏的美麗太過咄咄逼人,不似她,這般明朗透徹,讓他看著格外放心。
「小子,再看眼珠子就掉出來啦!」一只蘭花手在他面前揮過,似趕蒼蠅。
吳攻這才注意到她身邊那位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陰不陽的中年男子。
「如意,不得無禮!」
原來他叫如意。叫如意的丫頭遍地都是,他雖嫌陽剛不足,勉強也算挺拔,叫這麼個名字,感覺很滑稽。
既然在自家門前,當然要請人進去坐坐。
「不知姑娘找敝人所為何事?」
「吳公子這麼問,我也不拐彎抹角,」她頓了頓,說,「我初到洛陽,就听聞府上偏偏姑娘姿容絕麗,艷冠全城,因為她喜著紅色,城內女子都以紅為美,竟相模仿。我一心想見偏偏姑娘,就莽莽撞撞地來了。請吳公子不要見怪。」
吳攻聞言大一吃驚。那些公子閑人吵著一睹芳容也罷了,她這樣天仙似的人兒,見美女還用上別人家?自己照鏡子就見著了,或者,她是自恃美麗,要與偏偏比個高下,可看來又不像。
「只是區區一名婢女,勞動姑娘大駕,實在慚愧!似語,去喚偏偏到前廳來。」
「公子,」似語回道,「老夫人去廟里進香時,將偏偏也領去了,公子出門早,還未來得及稟報。」
吳攻十分抱謙,不知該說什麼,倒是那女子爽爽快快告辭,吳攻殷勤有禮,直送到門口。似語知道他有話要問,一直原地沒動。果然,他回頭就問上了,「偏偏當真與老夫人去了廟里?」他才不信她會陪老夫人進香。
「昨晚上偏偏多喝了幾杯,一直睡著還沒起來。」
偏偏再怎麼美貌,也只是名婢女,讓外人知道她竟宿醉賴床不起,只會落人笑柄。
吳攻知道她顧全吳家的聲譽,嘆道︰「偏偏若有你一半就好了。」她若有似語一半為他著想,也不會一天到晚上竄下跳,府里人耍弄得膩了,就上街招搖,害他老提心吊膽怕她嚇到旁人。前陣子因為顧忌袁總管,規矩不少,誰知他們竟是一路的,誤會冰釋,越發玩得離譜。所幸袁總管沒她無聊,不然整個洛陽城還不給他們翻了個整。
「又在背後說我壞話!」偏偏柳眉倒豎,一根縴縴玉指直往他身上戳,「有什麼不滿就大聲說出來,不要事後亂嚼舌頭,小心死後到閻王爺那兒,一剪刀給 嚓了。說我對你不好,我不好嗎?又端茶又送水,又要負責叫你起床,又當老媽子又當保鏢……」
「是!是!是!」吳攻點頭如搗蒜。這些她確實都有做,而且至少每件做一兩次,當然,最多也不過一兩次。
偏偏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也有些累了,吳攻正準備趁機走人,剛轉身,就被叫住。
「急什麼?我要說的話都還沒說呢!」
哦——她 哩啪啦半天,原來要說的都還沒說。
「我在房里听到外面吵得要死,說什麼府里來了位美得不得了的姑娘,人呢?」
吳攻在心底苦笑。偏偏被人攪了好夢,偏偏正要找人發泄,卻叫他踫上了。他真是不幸!
「那位姑娘已經走了。」似語回答。
「那位姑娘?她沒名沒姓嗎?」偏偏仍盯住吳攻不放,「一定是你看人家太漂亮,看得失魂落魄,連姓名都忘了問。」
「是,是,是,下次記得問。」偏偏脾氣大,沒睡夠的偏偏脾氣更大,順著點比較妥當。
「偏偏,我炖了些芙蓉羹,去嘗嘗吧?」似語說。
「對哦!」偏偏想起還未用餐,「只顧著說話,差點忘了肚子還餓著,還是似語體貼!」
吳攻在心底長吁口氣,好在有似語,不然,耳朵非起層繭子不可。
☆☆☆
「抓賊呀!抓賊呀!」
老婆婆年紀大,跑不快,只有放聲喊,希望有人仗義相助。
偏偏笑眯眯地望著吳攻,「公子,你再顯身手的機會來了。」
吳攻道︰「她丟了多少,我賠她便是,何苦白費力氣,你明知我追不上。」
「或許,她丟的不是錢呢?」
吳攻正要說不如你出手,人群中響起一陣驚呼,原來,不知何處飛來幾支竹筷,不偏不倚,正打中奔跑中的竊賊,打得他摔在地上動彈不得。一旁已有位好心少年,把東西取回還給老婆婆。
真是冤家路窄!
偏偏暗叫不妙,附在吳攻耳畔低語︰「從現在起,不準離我三尺之外。記住!」她干脆揪住他袖角,以策萬全。
「怎麼回事?」
「別多話,只管走你的路,記住,三尺。」偏偏垂首低眉,時不時偷偷掃一眼四周。
他只有滿月復狐疑往前走,以偏偏的火爆脾氣,居然在他背後躲躲閃閃,咄咄怪事!
「吳公子。」
吳攻沒想到這麼快又听到這動听的聲音,心下一喜,加快腳步迎上去,偏偏暗罵他見色忘友,余光瞄到那女子遮著輕紗,也就懶得抬眼著。
她卻早注意到偏偏,一雙眼只往她身上瞧,心想︰再沒有穿紅色比她更好看的了。「這里人太多,我就住在附近,不知二位可否賞光?」
吳攻欣然答應。
她住的地方,比起吳府有過之無不及。富麗而不浮華,精細卻不繁縟,高貴雅致。
這府第造得真妙!遠離危險,偏偏毫無顧忌,放肆觀賞,一轉眼,正瞅到那女子取下輕紗,她的美麗,就像晨霧散盡朝陽初升,絢爛和煦,賞心悅目。
偏偏心底升起一絲妒意。她費好大氣力才修成如此美貌,她卻天然生就,輕而易舉擁有。
那女子也驚訝于偏偏判若兩人。方才低眉順眼亦步亦趨的偏偏是嬌羞可人之美,現在這個偏偏,艷光四射,美像錢塘潮起,奔騰而出。
同是女子,哪有看得這麼陶醉的?吳攻輕咳兩聲道︰「吳某有幸識得姑娘,是在下的福氣,不知可有福氣獲知姑娘芳名。」
「是我大意了。」她不好意思地笑笑,「你們就叫我秭昳吧,別在後面加上姑娘就行。」
此時如意走到秭昳身旁,一番耳語。
秭昳欠欠身道︰「二位請稍坐,我去去就回。」
早有下人端上極好的茶點。吳攻取一塊嘗了,贊不絕口︰「這位秭昳姑娘不知什麼來頭,吃、穿、住、用,樣樣精美,比我們家還講究。」
偏偏嗤之以鼻,以密語傳音術道︰「你那個小小的吳家,比起她的出生,就好像草繩拴豆腐——提不起來。」當然,換成她偏偏,還是提得起來的。
「她是什麼人?」她這麼說,吳攻更好奇。
「公主,」她不嫌麻煩地解釋,「就是當今皇帝的女兒。」
鮑主?!難怪她自有一種尊貴氣度,也能解釋那個如意陽氣不足陰氣有余源于何處。只是,偏偏如何得知?對了,她是妖精有什麼不知道。
「你不信?不信你去問她。不過,她若親口承認自己是公主,你就要卑躬曲膝三跪九叩。吳公子長這麼大,沒那樣過吧?還是你想增加人生閱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