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攻失笑,「我一個人敗家足夠了,哪敢勞您大駕。」
「你小看我?你別小看我!」她攥緊拳頭,在他眼前晃兩下,「你再小看我,我就不客氣。」
吳攻將她的小拳頭輕輕撥開,搖了搖頭,道︰「除了使用暴力,你還會點什麼?」
「我會的可多了!」偏偏笑得得意,「什麼無事生非、投機取巧、順手牽羊、落井下石、挑拔離間、煽風點火……」她說得連貫且有節奏,像珍珠落在玉盤上,叮當悅耳。
「那殺人放火你會不會?」
「你猜我會不會?」說話時,她眼角余光瞥見有人走過來︰福氣十足的臉上,一雙小眼微微下彎,嘴角輕輕上揚,不分早晚總帶著笑意。這胖老頭可不就是袁總管。
「袁總管今天來得早哇!」偏偏語氣輕慢,嘴角含笑卻神情倨傲,還有意與吳攻靠得更近,頗似仗勢壓人。
袁總管並不生氣,小眼笑得更彎,道︰「偏偏姑娘也早。」
吳攻有些不自在,覺得他們你來我往像是講黑話,四只眼對著,明明都在笑,卻讓他感到電光火石,刀飛劍起,當下輕咳一聲,問︰「您老是找我嗎?可有什麼事?」
袁總管略一躬身,回道︰「前幾日公子說要看的那批揚州綾錦,昨晚已運到。」
「是嗎,您老忙了一晚上,先歇歇吧,我自己去看就行。」
「是。」袁總管應聲走開。
吳攻看他走遠,轉身瞪住偏偏,「你是有意惹他,對不對?我說過了,萬一你不小心……」
「放心!」偏偏在他胸口拍兩下,「我還弄不死他。」
吳攻听出她話中有話,正要追問,她忽然打個噤聲的手勢,像在听什麼聲音,少頃,說道︰「我有事要做,不陪你了。」
偏偏說走就走,走得還挺快。她徑直奔向房里,關上門,卻不上閂,往床上盤膝坐好,屈起手指,由胸前抬到頭頂,再劃下,周身便被一層肉眼看不到的圈罩住。這便是「小虛幻訣」中的「隱身訣」。身處隱身訣中,常人看來空無一物,可只要踫上去,就會被彈開,如果是四下無人的山野,她倒犯不著多此一舉,可吳府里人多眼雜,不得不防個萬一。
布好隱身訣,她由腰間解下那面一寸見方的菱花銅鏡,伸指在鏡面劃一圈。只見鏡里飛出一點亮光,亮光盤旋而上,中間緩緩有人影浮現︰劍眉星目,白衣翩翩,一頭長發也皓潔如雪,正是狐衣。
「公主已經離開長安,往洛陽去了。」狐衣說。
偏偏听完,沉思半晌,喃喃自語道︰「這麼一來,沒空再跟他捉迷藏了。」當下拿定主意,自己覺得那個法子有趣,忍不住露出笑意。
「別只顧著玩,忘了正經事。」狐衣叮囑。
「知道了。」她深吸口氣,堅定地說,「我們一定會成功。」
「凡事小心!」
偏偏雖然聰明機警,有時未免太過任性,多少讓他擔憂。
☆☆☆
月色十分明朗、柔和,府內燈火通明,一派祥和之氣,為什麼他會如此不安?吳攻加快步伐,趕回房中。
似乎可以放心了。他重重地長長地吐了口氣。轉身後那道紅色麗影嚇得他幾乎窒息。是偏偏——他再次長吐口氣,可是,不對。偏偏喜歡亂跑沒錯,可她為什麼用這種眼神望著自己?
她慵懶地依在桌上,一只手閑閑地托住玉腮,雙眸一斜,那種入骨的嫵媚就直直地勾了過來。
「你……在這里做什麼?」他聲音發顫,自己也弄不清是因為害怕,還是抵不住她的誘惑。
「勾引你呀!看不出來嗎?」她連起身的姿態都十分妖嬈,每行一步,那雙迷蒙如水霧的眼中就增加一分妖艷,像一朵將開未開沾著晨露的鮮花。
怎麼會這樣?吳攻腦子里亂成一團,只知一昧躲避,不知不覺,竟被逼到床邊。
偏偏輕輕一笑,拈起他衣襟只一帶,兩人就倒在床上。她柔柔地伏在他胸前,玉指在他臉頰撫過,豐潤的紅唇也欺上來,馨香溫熱的氣息,吹落在頸間。
他忽地背脊發涼,不知哪里來的力氣,一把把她推開。
「小子,想逃嗎?」偏偏突然變臉,方才千嬌百媚的佳人,此時滿臉猙獰,「你以為能逃出我的手心?」
這是偏偏嗎?他心中的震驚更甚于恐懼。那個活潑好動,笑容里總藏著一些些狡黠的小泵娘哪里去了。
五根鋒利的手指迎來面刺來,他絕望地閉上眼楮,束手待斃。他只是凡人一個,怎敵她魔爪一雙?
只听一陣亂響,殺氣似乎轉了方向。他睜開眼,發現身旁多了一個人,彎彎的小眼精光閃閃,不正是袁總管?!
終于現身了。偏偏手一揚,無數細小紅點打過去。袁總管袖子一卷,甩出道氣牆,將紅點盡數擋住。偏偏見一招未逞,又是一記紅光射出,袁總管也不示弱,袖管陡長好幾倍,飛撲過去。當下兩個打得難解難分,只見五顏六色的光芒四下亂竄,分不清誰是誰。
十幾個回合下來,偏偏似乎落下風,一個不留神,肩上挨了一記。那些光點瞬間消失不見,偏偏與袁總管各據一隅,都在掂量對方的實力。
良久,偏偏道︰「雖然我贏不了你,你也佔不了便宜,不如大家各讓一步,如何?」看樣子,她打算與袁總管對半分。
吳攻心想完了,這袁總管也不知是什麼妖精變的,難道自己死後還要被他們分著吃,身首異地?
袁總管冷哼一聲,不說話。
「你是要獨吞??」她的憤怒已經寫在臉上,「還是,你認定他是主子,甘願做一輩子奴才?」
「這個不勞偏偏姑娘費心。」
「這麼說,你是要護著他?」
偏偏目不轉楮地盯著袁總管,良久,臉色轉為平靜,靜得像無風時的湖水,水面又無端泛起層層漣漪——天真無邪的偏偏回來了。
袁總管也似猜到什麼,戒備的神松馳下來,甚至流露出笑意。
只有吳攻大惑不解。
「傻小子,還愣著呢?」偏偏去拍他臉,吳攻下意識避開。偏偏笑笑,說︰「我這是在試探袁總管,怕他加害于你。」若非她使這招「引蛇出洞」,她和袁總管還不知還要互相揣測到幾時,只是可憐了吳攻,不明不白受一場驚嚇。
「我不凶一點,他怎麼會上當……嚇到公子,偏偏這就向公子賠罪。」偏偏恭順地拜了拜。
袁總管何以出現在吳府,說來好笑︰不過是當年他無意間泄露本相,把當時只是分店掌櫃的真袁總管活活嚇死,踫巧又讓止虛真君遇上,掐指一算,說那袁掌櫃還有三十年陽壽未盡,要他以身相代。他打不過人家,只有俯首听命,在吳家已待了二十七個年頭。
「公子,看來你得給那位止虛真君燒香叩頭,」偏偏轉頭又對袁總管道︰「不曉得你的本相是什麼樣,不如,讓我見識一下。」
「不要!」吳攻立即閉緊雙眼,知道他是妖物,和看到他的本來面目是兩回事,萬一偏偏起了興致,來個大斗原形,他不以為他的心髒仍能跳動如昔。
「別緊張!我說著玩的。」偏偏對他的貪生怕死搖頭不止。她原本還有意帶他去「賽珍會」開開眼界,怕是要放棄。不過,話說回來,他接連遇上鬼怪,沒落下什麼毛病已經很不賴了,至少比一嚇就死的袁掌櫃強出許多。
吳攻戰戰兢兢掀開眼皮。還好,偏偏沒有誆他,一顆心才慢慢放下來。
偏偏瞧瞧窗外天色,恍然道︰「都這時辰了……公子,該就寢了,睡一覺起來,神清氣爽,什麼煩心事都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