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她回過神,在心里暍斥自己作什麼白日夢。期待段耀凌愛上她?這個願望要是讓他知道了,他會狂笑一整個禮拜。「不,其實我早該拜訪您,把媽媽交給您。」
當初媽媽急病餅世,並沒有消弭朱敏華的恨意,相反的,她恨得更深,因為她知道,死人的地位屹立不搖,活人永遠也搶不了,她想糟蹋媽媽的遺體,甚至想一並收拾她,是段叔叔在悲痛之余,動用關系,緊急將她的監護權交給信任的部屬,將媽媽火葬,讓她捧著骨灰壇飄洋過海,美其名求學,實則為避難。
「我希望你知道,我已經為雙宜找到安眠之地,那里的保全措施滴水不漏,等一切都安排好,我們隨時可以去探望她,你不必擔心永遠見不到她。」
「段叔叔,什麼都別說了,我相信您。」
她打開手提包,將小包袱小心翼翼地拿出來。
段重皓的鼻尖立刻紅了起來。「雙宜……對不起,我……」
唐貴霓抽出面紙交給他,他沒有收下,顫巍巍的雙手小心翼翼地把小包袱捧住,往自己移過去,就像捧在他掌間的是價值連城的珠寶,而非一壇骨灰。
一個男人怎麼可以愛一個女人那麼深,那麼久、那麼痴情不移?
而這個男人的兒子,又為什麼連讓她求取一點點愛戀,都知道只是奢望?
心口像被冰錐猛然一刺,她想逃,逃到沒有愛情的世界,只要不看到別人有多深情眷戀,就不會覺得自己有多孤單無依。
「我先告辭了。」
她靜靜地退了出來,讓母親與永遠無法結合的戀人,一敘相思之情。
唐貴霓一邊吃晚餐,一邊偷瞄身邊的男人。
自從他回來睡過一次之後,之後每晚都回來報到。真不知道是什麼扭轉了他的意志,讓他就算臉再臭也會進家門。
可疑的是,在此同時,八卦小報也流傳著他周旋在眾多女星之間,夜宿香閨、夜夜春宵的假消息。
她模不清這兩者之間有沒有關聯,只是悄悄慶幸,自從有他「坐鎮」之後,樓上再也沒有發出過奇怪聲響了。
她也漸漸把「腦漿鞋」拋到腦後,夜里能安然入眠了。
「你一直看我做什麼?」
「沒事。」她趕緊把臉埋進碗里面。
段耀凌一邊吃飯,一邊想著前幾天,控管人員有些不客氣地告訴他,他的「女人」似乎有某種被害妄想癥,前陣子不斷指控住家樓上有人在凌晨惡作劇。
控管人員表現得不堪其擾。等到他听見對方支支吾吾地猛道歉時,才注意到自己的雙手不知何時已經揪住對方的衣領,而嘴里正咆哮,要對方注意措辭和禮貌。
他忿忿然地松開雙手,詫異那股乍然爆發的怒氣,居然比自己想像中更激烈。
而他更驚訝的是,他居然很認真的在思索,是不是因為他不常回來,控管人員才敢露出被騷擾得受不了的表情,他們以為他冷落了她……
天哪!他注意到他的用詞。他用的是「回來」,不是「過來」。
這意味著,他開始把這里當作一個「家」。
而這里也確實很像一個「家」。
唐貴霓停掉了他訂的名廚豪宴,洗手做羹湯。老實說,她的廚藝不怎麼樣,但就因為是不怎麼樣的居家小菜,才更增添了「家」的感覺。
「這個還要不要?」唐貴霓先吃飽,指著一盤味道太甜的糖醋肉問他。
「要。」他端起盤子,一筷子把肉掃進碗里。「碗放著我洗就好。」
「還是我洗吧!」她站在一邊等。
他很配合地加快嚼食的速度。為了洗碗這種小事搶來搶去,實在有點無聊。
兩人沉默無聲,一個負責洗碗,一個負責把碗擦乾,都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
她心里想,其實說什麼都不算「動輒得咎」,但是一開口,又免不了她刺他一劍,他回她一刀,大家都不說話,省得難過。
洗碗過後,他們各自回到書房處理事務,各自回房里睡覺。
時鐘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一分一秒往前走。
她靠著枕頭,均勻呼吸,天涼了,嬌軀窩在羊毛被里好舒服,夢里還是紐約繁華喧鬧的街景。
下一秒,她的血液好像突然結成了冰。
半夢半醒的她直覺到有些不對,比那聲音更早一步睜開眼楮,然後,听到喀喀喀喀、喀喀喀喀,高跟鞋在樓上清晰走動的聲音。
而樓上,她親自去確認過,沒有人住。
沒有人住的地方,甚至沒有屋主的物業,怎麼可能會有人闖進去走動?
何況是半夜!那高跟鞋響簡直就像另類的閻王催命暗號!
她飛快的跳下床,連拖鞋都來不及穿,顧不得衣衫整或不整,直奔段耀凌房間。
「喂,開門、開門,你快點開門!」粉拳咚得隆咚敲得很急。
自從讓唐貴霓守在門邊,听到他夢中的吶喊之後,段耀凌就盡量睡得淺一些,稍覺自己快被夢魘的觸須纏住,就立刻睜開眼楮,不敢睡得太沉。
她的敲門聲急如星火,他立時翻身下床,連大燈都來不及開,唯恐她有什麼意外,也不浪費抓件蔽體衣物的時間,迅速打開房門。
然後,他迅速被她撲倒在地。
房門咿呀一聲,緩緩自動闔上,唐貴霓嚇得魂不附體,摟著他的脖子直蹭。
「你听見了沒有?你听見了沒有?」她歇斯底里地問。
「听見什麼?」他不確定應該要听見「什麼」,卻被她狂亂的反應嚇著。
「那個,你听。」她一指比著樓上。
他側耳細听,果然听到很清晰的「喀喀喀喀」,極有規律的聲響。
「怎麼會有人在半夜穿高跟鞋走來走去?」唐貴霓緊緊地摟住他,全身不停的顫抖。「我知道……」她咽了一下口水,用力盯著他看。「樓上沒有人住。」
「霓霓,」他有點想笑,但又不得不忍住。「你瞪著我做什麼?」
「我擔心……」室內微微一點光,勾勒出他俊美如惡魔的面容,她又咽了一下口水,眯著眼仔細看。「你會像恐怖片演的一樣,突然變成另一個『人』。」
「別傻了,起來,我怎麼會突然變成別人?」他又沒學過四川變臉,真是!
「不要,除非你先發誓,你是段耀凌。」她非常非常堅持。
「如果我是魔鬼化身來騙你的,我再怎麼發誓,你也不能奈我何。」他合情入理地指出。
她決定,她要尖叫了!「段耀凌,你發不發誓?」
尖銳的叫聲差點刺穿他的耳膜。這真的不是開玩笑的好時機!難得他有這份頑童心情說。
「好、好,我發誓,我是段耀凌,貨真價實,如假包換。」他拍拍她的背心。
她用力喘氣,但在微弱的燈光下,她看起來比剛剛好一點了。
「起來,霓霓,你先站起來。」
「不,不要。」她緊貼著他,兩具相合的軀體找不出一絲縫隙。
那個詭異的聲音仍在頭頂上規律踏響,她才不要放開唯一的浮木。
段耀凌不知道,她為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膽小而黏人。
照理說,一個拖著行李箱,自個兒走遍世界各地去工作的女人,不應該為了一點小事就嚇得渾身發抖,但她的反應卻真切地告訴他,她嚇壞了!
他想起控管人員提起過,她堅持到樓上一窺究竟的事,大約猜到了是什麼嚇壞了她。
他決定冷硬的地板不是久留之地,雖然鋪上地氈,但仍難抵凌晨時分的寒氣,但她又像章魚似的緊緊纏繞住他……
他嘆了一口氣,決定自力救濟,先把她弄到溫暖的床上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