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以前最常坐的老位置,因為那里離櫃的她最近,他常走出廚房和她聊天說話。
看著再熟悉不過的一張臉上,居然對她掛著像是陌生人的表情,她忍不住心頭泛酸。
他的目光又落到她身上,一瞬也不瞬,像在采究、追憶,深思,只一秒鐘,又回復平靜淡定的樣子。
「給我一杯咖啡。」
這是久別重逢的人該有的對白?
她曾想像幾千萬次,想像他咧著嘴,緊緊的抱住她,向她一次又一次的道歉;也曾想過,他會像個陌生人一樣對她視而不見,但是,當這一刻真的來臨時,她才發現,遠比她想像的還要難受。
他真的不記得她了,以往的種種只剩下她一個人回憶,她被孤單的拋下了。
「你……」他有點遲疑,這個陌生的女人就這樣傻傻的看著他,眼里的悲傷讓人心疼。
「你不要哭。」他強忍住去拭掉她眼淚的沖動。
他的語調沒有以往的柔腸百折,沒有傾注為一個人的專注深情,有的只是比一個陌生人還要多一點點的溫柔。
「你……記得我嗎?」她語音發顫。
他遲疑了一下,那遲疑幾乎令她崩潰。
水芹轉身就往樓上跑去,想找個地方放聲痛哭。
他想喊她,似乎有個名字在唇間輾轉多次,卻怎麼也吐不出來。
他想也不想的就追了上去,在她關上門之前,他的腳先伸了進去。
「等等!芹芹。」
她的心跳停了一拍。
「很多事我想不起來了,但是,我知道你叫芹芹,我剛剛想起來了。」
他果然還是忘了她了!水芹重重的要關上門。
門還沒關好,他已用肩膀撞了開。
她差點往後跌。「你、你干什麼?」
看著眼前的女孩子,看著她的眼楮和眼里的淚霧,她的頭發似乎留長了,薄毛衣更凸顯出她苗條的身材,屬於以往的、模糊的記憶漸漸的清晰起來。
「我……我是小克,對,你都是這麼叫我的。」記憶的大門被開啟,點點滴滴一絲絲浮現出來。
「小克才不會撞門進來。」她大喊。
他會在門外,怯怯的,可憐兮兮的喊她,一聲又一聲,直等到她心軟為止,而不是這麼蠻橫的沖進來。
「我知道,我就是他。」他急迫的大吼。
「你不是小克。」她哽咽的指控。「小克不會這麼凶,不會對我這麼說話。」
他瞪著她,發現自己對眼前這個哭泣的女孩一點辦法都沒有。
對於這個發現,他也大吃一驚,雖然想不起來,但有一些東西,已經深刻的印在潛意識里的最深處了。
「你走、你走。」水芹一把將他推出去。「在你想起來之前,你再也別來了。」
背靠著門,她掩著臉,忍不住痛哭出聲。
她生氣,她不甘願,她自己一人獨自守著回憶,孤孤單單的過了一年;而他,輕輕松松的就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他仍然想不起她。
怎能教她不恨?她恨他喪失記憶,恨他撇下她一人,恨他瀟灑離去,在無數的深夜里,她只能靠回憶一遍遍的安慰自己。
她哭哭停停,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哭累的睡著了。
好癢……
嘴唇有麻麻癢癢的感覺,這感覺似曾相識。
黑暗中,她睜開了眼,只見小克正在啄著她的唇。
在這瞬間,她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她躺在小克懷中,他還是專注的親她,數不清有多少個夜里,她就是這麼被小克吻醒的。
看她醒了,他就為自己辯解。「我看你睡覺,就想親你……」
一樣的憨笑,一樣的專注,一樣讓她忍不住想微笑的聲音。
她將自己埋在他懷里,像是許久未曾挨著這個懷抱。
「小克,我作了一個夢。」她輕聲咕噥。
「什麼夢?」
「夢到你走了,丟下我一個人。」她皺皺眉,那椎心刺骨的痛楚讓她幾乎死去。
他的吻輕輕的落下,落在她的眉間,雙頰和唇上。「那只是個夢,我怎麼會丟下你呢?」
「但我一直叫你,你還是追著包子走了。」夢中的她又氣又惱,只見小籠包、叉燒包、湯包、蟹黃包滿天飛舞。「我看到你一邊跑一邊吃,變成了一個大胖子。」
他悶笑一聲,又好氣又好笑。「你比包子重要多了。」
她仍有不甘。「可是你明明一直跑一直跑,還回頭對我揮手,然後輕飄飄的飛上了天,我就看不到你了。」
夢里的她傷心哭泣,最後只剩下不斷吹拂的狂風,醒來後只覺悵然。
他輕嘆一聲,語氣淨是愛憐和絕緇。「那是夢,我已經回來了。」
他的身體溫熱,他的語音輕柔,他說得再認真不過,這不是作夢!水芹松了好大一口氣,像一夜醒來發現剛剛所經歷的只是一場噩夢。
「是啊!你怎麼敢不要我,那種感覺好可怕好可怕。」她打個冷顫,不敢再多想。
「我也作了一個噩夢,夢到你不見了。」他親昵的摩挲著她的臉。「你在大霧中,我怎麼都看不清你的臉。」
「真可怕。」她對那種感覺感同身受。「就像吸血鬼電影的背景。」
「對。」他溫存的又親了她一下。「你還看恐怖片嗎?」
「不看了,不敢看。」
他笑揉著她的發。「芹芹,我想你,好想好想。」
這話讓她心頭一暖。「我好像幾百年沒听到你這麼說了。」
闐黑的屋里,伸手不見五指,她仍在半夢半醒間,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終於重溫昔日的溫馨。
兩人輕聲細語的說著,像以前一樣,蓋一條棉被,緊緊相擁,沒多久,她的眼皮又重重的垂下了。
「我好想睡。」
「你睡吧!」他細心的挪動身體,免得壓住她的頭發,輕撫著她的臉,一遍又
一遍。
「嗯。」閉上的眼楮勉強睜開一條縫。「小克,我是在作夢嗎?」
「不是。」他輕聲但堅定的保證。「明天你醒來就會看到我了。」
他的回答讓她安心了,終於放心的閉上眼楮睡覺。
耳邊一聲又輕又憐又纏綿的嘆息陪她跌入夢鄉。
「芹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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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謊——
一早醒來,她一個人面對一室的冷清。
「大騙子、王八蛋……」
昨晚的一切果然只是一場夢,一場騙人的美夢,夢醒後,更覺孤單冷清。
「清醒時你騙我就算了,居然連作夢都騙我。」越想越生氣,她氣得捶了好幾下枕頭。
好夢乍醒後,她的心情惡劣,但仍然得開始一天的生活。
小克……
他怎麼不見了?自昨天把他關在門外後,就沒有再看到他,他真的走了?
這男人怎麼這麼不堅持,罵他一頓就走了?那她這一年多來的守候算什麼?她心里更加氣惱。
打開了店門,將招牌搬出去,卻看到對面的馬路上,一個頎長的身影靜靜背對著她,面向著眼前的大海。
遠方的天空陰陰郁郁,他高大的身影佇立著,海風拂起他的發絲和衣擺,讓他看來有些蕭瑟孤獨。
听到聲響,他轉過身,唇動了動,從那口形,她可以確定他說的是「芹芹」。
小克也曾經這麼喊她。
有一次,她要去內衣專賣店買內衣,不好意思讓他進去,便要他在對面街上等她,那時他也這麼喊她。「芹芹。」
那是在市中心廣場走丟後發生的事,他擔心她又不見了。
那時的他一臉焦慮擔憂,對他的憐惜心疼瞬間升起,那時,她想也不想的就跑回他身邊,用力的,緊緊的抱住他。
直到他松一口氣後,她叨念他幾句。「我只是去買內衣而已,干嘛弄得跟生離死別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