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被他反將一軍,她霉惱,「無聊,還有什麼話快說。」
「把你那狗窩打掃打掃,我要回去和你住。」
她一愣,聲音拉高了八度,「你說……什麼?」
「我要和你住。」
懊死!為什麼他的聲音听來這麼清晰,這麼理所當然,這麼討人厭的自信。
「可是我不想和你住。」秋涼的聲音冷了三分。
「哦,為什麼?」他的話很溫柔,但話里的陰森听來怪嚇人的。
「這是我家,我有自主權,我一個人住得很好,我不想和別人分享我的家。」
「哦∼∼」他拉長了語調,聲音更見柔和,「但我想分享你的床。」
她有些心煩意亂的爬爬頭發,自他上次突然回來後,彼此的關系雖然更見明朗化,但她一直有些煩躁,下意識的抗拒著。之前,兩人分隔兩地,偶爾一兩通電話並不至于對她的生活有太直接的干擾,但現在,他要回來了,而且打算要和她同居,她光是想到那一幕就覺得心煩。
沒心思去分析他怎麼會這樣打算,她干脆的道︰「你家又大又舒服,和我擠在一起干嘛?我這里交通不好,環境不好,鄰居不好,連空調都不好,你來湊什麼熱鬧?」
「你在害怕。」
她一窒,更是焦躁。「我怕,我當然怕了,我怕你不愛干淨,怕你帶亂七八糟的女朋友回來過夜,怕你有病傳染給我。」
「秋涼……」他低低的喚她,聲音沙啞又有磁性,秋涼對他這種聲音最沒有抵抗力了。「我不會帶亂七八糟的女人回來過夜。」
她瞪著話筒,腦袋里瘋狂的運轉著。「你不用和我講這些,找沒有興趣知道,你在你家里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們什麼也不是。」
當她講完這些話,沉默橫在兩人之間,她緊握住話筒,听見話筒那端傳來關戎重重的呼吸聲,她安慰自己,他遠在歐亞大陸的另一端,就算他想掐死她都不行。
她的神經緊繃了一會,直到他說︰「我的耐心有限,你別逼我太甚。」
「我沒那個能耐逼你什麼。」忘了他看不見,秋涼傲氣十足的仰高下巴。
必戎悶哼,「以前我們也是同居。」
「那是以前,你知不知道現在物換星移,地球每秒鐘都在變化,以前你是偶爾才來,現在你居然要同居,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只知道你是個他媽的瞻小表。」他低吼一聲後,忿忿的掛了電話。
秋涼盯著話筒,久久,感到脖子都僵硬了,她才長吁一聲,頹然的倒在床上。
「真煩……好煩好煩……他到底要干嘛,維持以前的樣子不好嗎?」
那距離多安全,那樣共處多自在,他為什麼耍弄得越來越復雜?
好煩好煩,他還是別回來好了。
窗外的蟬聲不斷,伴著南風徐徐吹來,在這夏日的午後,增添了幾分慵懶,少了點城市的喧囂,更加涼爽怡人。
「看看你,坐沒有坐相,睡沒有睡相,像什麼女孩子。」外婆忍不住嘮叨。
「您已經念了三十八遍了。」秋涼緩緩伸出雙手比著手勢。
她正悠閑的躺在一個竹席上,穿著短褲,無袖T恤,一身涼快,加上空調舒服的吹送著,在炎夏里,使人暑氣全消。
「唉∼∼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都沒有男朋友,我們這社區里的阿秀沒有你漂亮,追她的人都好幾個了。」外婆的眼楮骨碌碌的在外孫女身上轉了一圈。
「我不漂亮,所以沒人要嘛!」
「胡說,我孫女是最可愛的。」
「您剛剛還說我坐沒坐相,睡沒睡相,一點都不像女孩子啊!」
「你這小表。」外婆笑罵著打她。祖孫倆嘻嘻哈哈笑了起來,玩鬧過後,外婆仔細的打量孫女,從她微彎的嘴角、清澈的眸子,一直到縴瘦的身材。
「為什麼不讓你爸和你媽合葬?」
「媽生前說過,再也不想看到他,所以絕對不會想和他葬在一起。」秋涼的笑容微微斂下。
「唉!你母親性子倔強,從小爭強好勝,從來都不服輸、不服軟,比男人還像男人,你爸爸……讓她傷透了心。」談起年輕早逝的愛女,外婆也是黯然心傷。「不管你爸爸多麼努力想要挽回這段感情,你母親再也不肯原諒他,他只能選擇離開台灣。」
「都是以前的事了,有什麼好說的。」秋涼淡然道,不願意再多談。
「你這孩子就是這樣,越是在意的事,越不肯去談,你爸的事,是你心中的一個死結,我若不和你好好談談,只怕你一輩子都想不開。」外婆輕敲了一下她的頭。
秋涼撇過頭,勉強扯出一個笑,「我不要听。」
「我還能活多久?你還能听我嘮叨多久?就當听我這老人家再叨念一句。」
聞言,她的神色黯然了,瞥見外婆的雪白頭發和鬢邊的皺紋,一時也心傷。
「外婆,你會健健康康,長命百歲的,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了,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秋涼一把抱住外婆,萬般不舍。
「傻孩子,我能陪你一輩子嗎?要陪你一輩子的人不是我。」外婆拍了拍她的手,慈愛的笑著,「你爸是你爸,你媽是你媽,你有你自己的人生要走,知道嗎?」
她沒說話,靜靜的倚著外婆,听她娓娓的說著一段故事。
一個正值花季的美麗女孩,一個優秀出眾的馬來西亞僑生,他們相遇了,也相愛了,兩人一起抗拒家族所施加的壓力,他們的愛情終于開花結果,孕有一個聰明可愛的女兒,但僑生一次意外的出軌,使這段教人羨慕的婚姻破裂了。
女孩驕傲自負,容不得愛情里有一絲一毫的不完美,不管丈夫的苦苦哀求,毅然決裂;而盡避丈夫長久的努力,仍喚不回妻子的回心轉意,也見不到女兒的笑語歡顏,他絕望了,他只能離開這塊讓他傷心的土地,回到馬來西亞,陸陸續續的讓其他女人進駐他的生命,填補失去妻子的寂寞。
「你爸他走了那麼多年,心里一直牽掛著你們,但你母親至死都不願意原諒他,唉!她年紀輕輕就抑郁而終,留下你一個人,你爸是錯了,但是要他用一輩子來彌補這個錯誤,是不是太殘忍了?」
「外婆……」她吶吶出聲。
「孩子啊!我老了,我看的事也多了,我知道有些人錯過了就不能再回頭,有些事做錯了就不能彌補,你的脾氣比你母親還倔,不容別人有一絲錯待你,記得,善待自己,也善待別人。」外婆的眼眸里淨是智慧的,一雙慧眼早看透了孫女隱而未現的情思。「如果有喜歡的人,就勇敢一點,不要害怕,帶回來給外婆看看。」
想到那長著一對桃花眼的男人,秋涼不由得蹙起了眉,想也知道他不會有長輩緣。「他是一個討厭鬼。」
外婆呵呵的笑了,「我們秋涼看上的男人一定很好。」
她只覺心煩氣躁。「我和他沒有什麼,他是個花心大蘿卜,我從頭到腳都看他不順眼,他也看我不順眼,說我是一個自私的女人。」
外婆依然笑得莞爾。「就沖著他這句話,我知道他很了解你。」
「才沒有。」她煩的揮手辯解,「你不知道他那家伙,他……唉……不說了,越說越心煩。」
「勇敢一點去愛吧!秋涼,就算最後愛錯了,你終歸愛了,人活這一輩子,什麼都要去試試看。」
一直到回台北的路上,秋涼仍想著外婆的話,想著外婆意味深長的鼓勵她要敞開心去愛,想著母親的痛苦,父親的遺憾,想著這段感情演變成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