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她輕啄一下他剛毅的唇。
忍不住又輕咬一下,玩得興起,她索性將唇瓣貼在他的臉上。
「啊……你醒啦?」瞥見他睜著眼看她,她連忙起身。
他拉住還想往後退的她,用力一扯,讓她跌進自己的懷里,兩只大手沿著她的嬌軀撫模了一遍,直到確定她真實地存在著,方才松了一口氣。
「起來吃點東西吧!你已經睡了快一整天了。」桔梗輕聲說道。
他抱著她一動也不動,她也溫馴地躺在他懷里,知道他仍舊不安。
「桔梗,這次妳能平安回來,是上天的保佑,我想做一些事,來感謝老天爺。」祥子突然開口。
她模了模他扎人的胡碴。「什麼事?」
「為了酬謝老天,以後盛祥號所做的買賣,不只要足斤足兩,還要多一兩。」
嗄?
「凡是來驛館吃住的客人,一律免去酒錢,五糧行里賣的東西,每滿一斤多給一兩,每年並將所掙的百分之十利潤,用來賬災救濟。」他認真地說。
桔梗眨了眨眼,看著他嚴肅認真的模樣,心里不禁一動。「那得損失不少,少賺很多銀子呢!」
「沒關系,就算賠盡家產,只要能護妳平安就好,就當為妳積福,希望老天爺讓妳身子健康。」他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只要他心愛的桔梗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就如同當年,他拋掉整整一車的貨物,只為護她周全,讓她免于淪落強盜之手。
「你這傻瓜!」桔梗輕聲地嗔道。
「我喜歡听妳罵我傻。」他願意當她一人的傻瓜。
這決定原是他用來償願,感謝老天爺讓桔梗平安,但未曾想到的是,這樣的舉動竟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
增加斤兩原本是在暗中進行的,但這樣的行為卻引起顧客的好感,一般商家有的偷斤減兩不說,就算誠實可靠也不過是足斤足兩,但盛祥號不但不坑騙顧客,還回饋了客人,一時間,盛祥號的名聲更盛,遠播各處。
而祥子也依循承諾,重謝了額爾勒,但要他再也不能踏進包頭半步。
「好熱!」桔梗走來走去地喊著熱。
「妳不舒服的話,就在床上躺著吧!」祥子心驚膽跳地看著妻子挺著一個大肚子走動著。
天氣轉熱了,包頭熱得像個大火爐,她額上已經冒著細汗,浮腫的身體讓她不勝負荷。
她撫著肚皮,嬌嗔地瞪他一眼。「大夫和產婆說有空就走動走動,不然生產時會很辛苦。」
幾個有經驗的產婆說她生產的日子快到了,使得祥子更加緊張,唯有桔梗仍是老神在在的。
「天黑了,妳早點睡吧!」他催促妻子早點休息。
她已感困盹,爬上了床,祥子遵照大夫的交代,細心地為她按摩手腳。她懷孕的辛苦他全看在眼中,只懊惱不能為她分憂代勞--這是女人的天職,不是男人能代替的。
「你也累了一天,不要再忙了。」桔梗柔軟的嗓音已帶著倦意。
「不要緊,妳快睡吧!」他非得看她睡著了才安心。
見她熟睡,祥子也在昏昏沉沉恍恍惚惚之間睡著了。
直到夜深,桔梗被一陣劇痛所驚醒,她知道孩子已經等不及了。
「祥子……祥子……」她輕輕地搖醒他。
「怎麼了?」他揉著眼問。
「我好疼……可能……要生了。」她深呼吸,語音微顫。
「什麼?!」他一躍而起,急得滿屋子轉。「怎麼辦、怎麼辦……」
她咬著唇,下半身的襦裙已有些濕漉漉的。「你快去找產婆……」
他一拍額。「對對對……」連忙跑了出去。
「傻瓜!」桔梗又是氣又是笑,但一陣尖銳的痛苦襲來,她忍不住低聲申吟了起來。
不一會兒,主屋大亮,不少僕役在其中忙碌奔波著,知道夫人要生了。
在陣陣的疼痛中,黑夜已過,又是一個白天,她的疼痛沒有減緩,還正在逐漸地加劇中。
「怎麼還沒生?桔梗都已經疼了一夜了。」他暴躁地低吼著。
「季掌櫃,你別著急,這女人生孩子疼個幾天也是常有的事,夫人生的是頭胎,頭胎都比較難生,現在看來還早,大爺還是先去休息吧!」見多識廣的接生婆經驗老到地安撫著。
祥子在房門外來來回回不停地踱步,听著房里傳來她壓抑的喊聲,他揚聲大吼。「桔梗,妳撐著點,痛的話就喊出來。」
桔梗疼到全身無力,一整夜下來,她的聲音都喊啞了,但體內撕扯的痛苦卻越來越劇烈。
「啊--」又是一聲淒厲的大喊。
「夫人,用力、用力啊……」產婆急忙地喊道。
這一天,忙壞了府里一干僕役,水燒了又涼、涼了又燒,從屋內拿出來一件又一件的血衣,兩三個產婆日以繼夜地守著。祥子急得滿屋子打轉,一群聞風而來的商家朋友,已將盛祥號擠得水泄不通,他一邊心煩桔梗的安危,一邊又得安排招呼一群又一群的兄弟朋友。
轉眼間,又將夜幕西垂了。
「夫人,妳可不能昏啊!孩子還沒生出來。」
「快掐她的人中,使勁擰她……」
祥子抓住急急走出房門的產婆。「為什麼桔梗還沒生?她會不會有危險?」
「季掌櫃,你別擔心……」
祥子急得幾乎發狂。「她都疼一天一夜了,到底還要疼多久?」
「孩子……是腳先出來……不好生啊!再拖下去,孩子會悶死……夫人也……」產婆抖著聲道。
他臉色變得煞白,桔梗的尖叫聲就像在催命啊!
他轉身沖了出去,在夜里,他策馬狂奔,直奔關帝廟,他俐落下馬,直闖大殿,登地一聲,直挺挺地跪了下來,咚咚咚地連磕了數個響頭。
「關老爺啊!我求您了,只要桔梗能平安生產,我為您蓋廟宇、鍍金身,連演一個月的大戲,慈悲的關老爺,桔梗是我的命啊!我身強體壯,您折我的壽吧!她一個女人家受不了疼,求求您,讓她平安吧!我求求您了。
「願她身體健康,願她平安順遂,願她事事順心,關老爺,只要她好,我怎麼樣都行,我不要孩子了,只求不要再折磨她了,就算命中無子我也不強求,只要桔梗平安。」
他又連磕數個響頭,他的情真意切,連神佛也動了慈心,在月色的照拂下,關老爺莊嚴威武,卻又慈藹地看著這芸芸眾生。
心系她的安危,祥子翻身上馬,又從原路奔了回去,包頭的街道上,只听到達達的馬蹄聲,還有他瘋狂的心跳。
唉一進門,就听到桔梗聲嘶力竭的尖叫一聲,接著再也沒了聲響。
「桔梗!」他眼眶一熱,直沖進產房。
「哇--」一聲嬰兒的啼哭聲響徹雲霄。
「生了、生了……」
「太好了!夫人生了,是個大胖小子。」
他無力地貼著廊柱倒了下去,喜悅充滿了胸臆。
「母子均安,大爺,恭喜你了。」
太好了、太好了!當他看著躺在桔梗身旁的兒子時,一種父愛油然而生,這是他的兒子、他的血脈,體內流著他和桔梗的血。
桔梗的臉色憔悴蒼白,鬢發也已濡濕,床單、被褥和她的衣服都已換過新的,看著僕役拿出去丟棄的血水和滿是血污的衣物,他又是一陣心絞。
她微微地笑著,臉上有抹耀眼的母性光彩。
「祥子,是個兒子。」她微笑地道。
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嗓音已帶哽咽。「謝謝妳,桔梗。」
「傻瓜!」仍是一貫的愛嬌語氣。
她安心地閉上了眼楮,這一睡,她睡了一天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