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祥號的生意越來越上軌道,但也越來越忙,他總是到處來來去去的,常一出門就好幾天不見人影,而她就守在店鋪里張羅打點著買賣。
「我冷落妳了?」他無限愛憐地撫著妻子,憐惜著她的辛苦和難處,為了他,她遠離故鄉,來到這人生地不熟的荒漠地方--對她,總有滿腔的愧疚,對她,萬般憐愛都嫌不夠。
「沒有,只是想和你聊聊貼心話。」她嬌聲地道。
他為她密密實實地蓋妥了棉被和毛氈,冬天了,北方的天氣不像南方那樣溫暖,又冷又干燥,寒風冷雪像刺人的刀刀,刮在人身上都發痛,她一向怕冷,冬天常凍得手腳冰冷。
他嘆了一聲。「我真恨不得屋里暖和得像夏天。」
「傻話。」她微微一笑,享受著他溫柔地揉搓著她一雙柔荑,活絡她的氣血。
「現在比我們剛來的第一年強多了,那時,我在屋里凍得直發抖,現在你瞧,我們的屋里多暖和。」
「听說洋人會在家里做一個壁爐,里面燒著柴火,屋里就會很暖和。」祥子陰始考慮在家里依樣弄一個的可能性。
她聞言駭然。「壁爐?那多奇怪,整個屋里怕不都是煙了。」
他呵呵笑著。「上面還有煙囪,煙會往上冒出屋外,家里不會有煙,很安全。」
「不要再弄那什麼壁爐了。」她嘆了一口氣。「整間房子已經被你改了兩次了,我們已經有了火炕,屋里也燒了炭火,真的很暖和了。」
「桔梗……」他忍不住磨蹭著她柔女敕的臉蛋。「這里不比杭州,我怕妳受不了,怕妳不習慣,怕妳委屈……」
「我很好,我很習慣,我一點都不覺得委屈。」唉!這個大男人粗獷的外表下,卻是心細如發。
「妳會不會後悔?」他擔心地問。
她美目圓睜。「你要是再多說一句,我就把你踢下去。」
他愣了一愣,被她難得的凶狠語氣所嚇到,然後輕笑了起來。「妳是只小母老虎。」
她低頭玩著他的發。「祥子,我今天將我們臥室旁的那間房間整理出來了。」
「妳覺得怎麼好就怎麼做。」他一向不過問她的決定。
她甜甜一笑。「以後家里有什麼人住就方便了,以後我再慢慢地添上一些東西。」
家里已經有不少間客房了,但他沒說出來,仍是順著妻子。「好,妳別太辛苦就是了。」
她眼底眉梢流轉著異樣的光彩。「這次你回來時,要挑件好皮子,我要拿來做衣裳。」
「我們鋪子里有的是關內、關外最好的貨,明天,讓石子送來,妳慢慢挑就是了。」
「我喜歡你挑的,你這次要親自挑。」這一點她很堅持。
他雖覺得奇怪,但也不願拂逆愛妻的意思。「好,我多挑點,妳多做幾件衣裳。」
「記得,皮子要小一點,不要太大。」她殷殷叮囑。
「我會挑適合妳穿的。」嬌妻的交代,他自然听從。
「誰說是我要穿的。」她斜睨了他一眼,神色透著詭異。
「妳不是說要小一點的皮子嗎?」他有些胡涂了。
「你挑小一點就是了。」她更親昵地往丈夫的懷里鑽。
「那要多小?」還是問清楚的好。
她的臉頰紅撲撲的,眼底眉梢淨是醉人的笑意。「小到……一個小嬰孩可以穿的。」
他一臉的錯愕,張大了嘴,話語怎樣連也不成句。
「桔……桔梗……真……真的?」
她仍是微笑,臉上有著初為人母的喜悅。「是真的,這陣子我一直覺得不舒服,就是想吃酸的,劉嬤嬤說我有喜了,今天也請大夫號過脈了。」
「桔梗……」他激動得渾身顫抖,大手撫著她仍平坦的肚子,喜悅充塞著他的胸臆,他深吸一口氣,低吼一聲抱緊了她。「桔梗……」
「高興嗎?你要當爹了,孩子將在明年九月出生。」她把玩著他一頭粗硬的頭發。
「高興……高興……」他緊抱著她,高大的身子微微顫抖,激動得不能言語,只覺得喉頭哽咽。
老天爺太厚待他了,此生再也沒有什麼缺憾,他已經落地生根了,他此生最大的財富,就在這個女子身上,而她此刻還孕有他的骨血。
第二天一早,祥子帶著桔梗為他備好的行囊,依依不舍地告別。
「我對妳放不下心,妳別太勞累了,現在幾個掌櫃和伙計都很精明能干,妳可以放心地把事情交給他們,石子雖然年輕,但是他很伶俐……」
桔梗受不了地嬌嗔。「我沒事,我很好,你已經唆叨念一整個早上了,我會照顧好自己,你放心地出門吧!」
現在的盛祥號已今非昔比,儼然是包頭的龍頭老大,各處皆以盛祥號馬首是瞻,不看風,不看雨,就看盛祥號。
他現在出門很放心了,不像前幾年,出門就得提心吊膽,擔心在家里的她會被人欺負。
「多休息,別勞累,也別多費什麼心思,讓廚子多煮些滋補的東西,山參好藥別斷了。」
在愛妻忍耐的目光中,他終于住嘴了,唉!等這趟回來後,他要盡量少出門了,他對她虧欠太多,無論如何,這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他得伴在她身邊。
她揮手向漸行漸遠的丈夫告別,只見他一次又一次不舍地回頭望,最後,才終于策馬狂奔,遠離了她的視線。
她輕撫著肚皮,看著已被白雪覆蓋的遠山。「孩子,希望你能成為一個像你爹一樣頂天立地的好男人。」
第八章
這趟出門,原本預計五、六天就可以回家,但已經過了十天了,祥子一行人仍困在半路。
途中,因大雪封山,在路上耽誤了行程,他早已是心急如焚,恨不能插翅飛回去。
「大掌櫃,我看還得再等幾天,路上積雪及膝,今兒個實在不能上路,現下已經看不清楚路了,滿天鵝毛大雪,眼楮都快睜不開了。」出去探路的伙計滿身風雪的走進來向祥子報告。
他濃眉一攬,負手踱步看著窗外的皚皚白雪,他們這一行共八人,還載著不少貨物,是不該隨便冒險。
「大掌櫃,你別著急,再過兩天雪就停了,鋪里的人接不到咱們的話,會在十里坡等咱們。」
祥子一路的煩躁不安被同行的弟兄看在眼里,一邊安慰著他,一邊不忘取笑。
「有了媳婦的人就是不一樣,回去有媳婦可以抱,哪像我們這些打光棍的。」
這話惹得一群大漢又是笑,但也有些感慨,常年車馬奔波,誰不想有個知情解語的媳婦,以及一個大胖小子。
祥子末如平常一樣地和大伙兒說笑,只是愣愣地看著窗外,無以名狀的焦慮在這兩天一直侵襲著他,但大雪卻將他困在這個地方動彈不得,他像只不安的熊來回地踱著步。
靶受到他的煩躁,一行人也不再多說話,拿起了酒和牛肉,就著火堆取暖進食。
屋里被爐火烘得正暖,突然間,一扇窗戶硬生生地從高處跌了下來,啪地一聲,瞬間摔得粉碎,雪花從窗外飄了進來,溫度陡地降了下來,眾人驚呼著避開,不停地議論著這樁怪事。
「明明就沒有風,這扇窗戶還硬是掉了下來。」
「太奇怪了,還真有點邪門。」
唯有季祥慘白著一張臉,死死地瞪著那扇粉碎的紙窗。
他如墜寒天冰窖,渾身寒毛直立,一種突如其來的驚恐籠罩全身,不祥的預感像一條毒蛇盤據著心窩。
他莫名地出了一身的冷汗,空蕩蕩、模不著邊的,像丟了三魂七魄,怎麼也歸不了位,眾人沒察覺他的失常,忙著拿東西堵住窗。
「大掌櫃……大掌櫃……」十里坡分號的伙計巴咯勒跌跌撞撞地鮑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