煩!煩!煩!
桔梗重重地嘆了一聲,滿園美好的春色完全進不了她的眼,連枝頭婉轉的鳥鳴听來都嫌鬧心。
「好一幅美人春意圖。」
她暗惱有人不識相地打擾了她的感傷,回頭一瞧,只見一個青衣男子正直勾勾地打量著她,毫不掩飾眼里的驚艷垂涎。
原來是沉家的大公子。她調回視線,不願搭理他。
他面貌生得俊美非常,但一對眸子暗濁不清,眼神飄忽游移,眉宇間隱隱透著陰邪。當他看著人時,眼里幽幽地閃著詭異的光芒,讓人不由得機伶伶地打個冷顫。
「我是來送聘禮的,順便來見見我未來的弟妹。」他的聲音似黏又膩,讓人听了忍不住打心里涌上一陣惡心。
沉家日日催促著履行婚約,終于讓樊老爺點頭首肯。這兩個月來,各式聘金、聘禮一箱箱地往樊家送,沉家財大氣粗,娶個兒媳婦都鋪張闊綽得令人咋舌。
強壓下心頭又起的煩悶,她道︰「沈大公子,我尚未出閣,不好單獨會見你,我讓丫鬟領你去大廳見我爹。」
他陰惻惻地低笑了。「過不了多久,樊小姐就要進我沉家門,也不算是外人,不必那麼生疏。」
她下意識的退後一步,拉開和他的距離。
「樊家小姐美得足以傾國傾城,比我那三個小妾還要美上十分,我真是羨慕我二弟。」
她臉色微變,語氣陡地變得清冷。「大公子請自重。」
「嘖嘖嘖……果然人美,性子也烈,等妳進了門,我們就是一家人了,妳還得叫我一聲大伯,怎麼這麼生疏?」他欺近身來,以描金玉扇輕佻地挑起她的下巴。
啪!
一道清脆的巴掌聲響起,他白玉似的臉上頓時浮現清晰的紅色指印。她冷冷的加重語氣道︰「大公子請自重。」
「妳……」怒氣方要發作,他卻隨即陰沉地笑了起來,曖昧地撫著臉上的指印,彷佛正在享受著她的。「好!好烈的性子,正合我的口味,我想,等妳嫁過來後,我們一定會有很多的樂趣。」
她只覺得惡心,想到以後要和他成為親戚,她就想要作嘔。
「樊小姐、桔梗妹子……」他色迷迷地再度欺近她,宛如女子般柔滑細膩的賊手撫上她的臉頰,她臉才一側開,他卻又伸手抓住了她。
「你放開!」她素手微揚,又要摑去,他已快手快腳地牢牢抓住她雙手。
「妳近看更美了,不愧是蘇杭第一美人。」他放肆地調笑著,臉龐逐漸湊近。
這園子向來清靜,此時見不到任何的丫鬟僕役,她力持鎮定。「你若再無禮,我就大喊,到時候只怕沉家顏面掃地,壞了你的名聲,我也會以此為由退了這門婚事。」
聞言,他有些忌憚,遲疑了一下。桔梗想乘機掙月兌,他卻婬笑一聲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
「無恥!」她又怒又氣,重重地踢他一腳,但他卻抓得更緊。
「桔梗……桔梗……」前廳的方向傳來一聲聲的輕喊,來人是桔梗的二娘。
一听到第三者的聲音,沈大公子便迅速斂起一臉的怒氣。
「沈大公子,原來你在這里啊!老爺正在等你呢!」見到他,二娘雖感微訝,但臉上仍是一派溫柔淺笑。
二娘雖已是婦人,但卻未見衰老,風姿綽約,依舊美麗動人如昔。
「夫人。」沈大公子忙作揖行禮。「我剛路過這兒,看到樊大小姐,所以和大小姐說了幾句話。既然樊老爺在等我,那我這就過去。」
二娘熱切地說︰「那好,我還在奇怪怎麼沈大公子不見了呢!槐花,妳帶沈大公子過去。」
「是。」
臨走前,沈大公子投給桔梗別有深意的一瞥,使桔梗再度蹙起了娥眉。
庭院里,只剩下二娘和桔梗兩人。
二娘幽幽地嘆息。「妳受委屈了。」
原來她都知道,也看到了。桔梗不作聲,靜靜地坐在椅子上,二娘的目光顯得幽柔而悲切。
「我知道要妳嫁給沈二公子是委屈了妳,以妳的才情容貌,就是嫁進皇家也不為過。但這婚約早就定下,若是想要悔婚──妳知道,沉家是不會放過樊家的。」
她的親娘早死,爹又娶了二娘,這幾年,她和二娘向來不親。二娘溫婉嫻淑,但對于一個取代親娘地位的女人,她實在無法和她交好,不過,二娘所生的二妹和小弟倒是向來和她親近。
「桔梗,」她輕聲地說︰「這就是女人的命啊!」
命?
「妳看這些桃花,不管多美,也只能美上這麼一季,花季過後就紛紛花謝凋零了。女人的一生也是這樣,最美最好的都在這一季的花期盛放,美麗過後,也只能化作春泥。」
二娘嫁來時才十六芳齡,而爹已逾不惑,老夫少妻的,她何嘗不寂寞?一思及此,桔梗也不禁有些動容。
「二娘,妳是在勸我要認命嗎?」她淡然地道。
「桔梗,我雖非妳親娘,但也希望妳能獲得幸福,妳爹更不願意將妳嫁給沈二公子,可是……當年妳爹經商失敗,若非沈老爺鼎力相助,讓妳爹能順利渡過難關,樊家便不可能有如今龐大的家業,所以妳爹才會在那時替妳定下這門婚事。這婚事已經拖了兩年,是再也拖不了了,下個月就得完婚,我……我已為妳備妥嫁妝,絕對不會委屈妳的。」
她愣愣地出神了,一朵桃花隨風飄落下來,打在她臉上,她眨了眨眼,縴指拈起了花瓣。
「命嗎?我該認命嗎?」她輕嘆一聲,神色益發落寞。
「傻孩子,這是自古以來身為女子的宿命啊!」二娘柔聲說道。
「我就不能挑個自己喜愛的人嗎?」
她的聲音極輕極輕,彷佛只有桃花听到了她的嘆息。
如果時間能停止流動,婚禮永遠不會到來就好了!但那不啻是痴人說夢,桔梗再不願意,也只能無奈地數算著日子的到來。
從窗前看到新砌的繡樓已經建起來了,陽光下,一群群的工人還兀自忙碌著。
把眼光從繡樓移開,看到貼身丫鬟小仙和後院的三個丫鬟吱吱喳喳地談笑著,不一會兒,小仙看到桔梗倚著欄桿在看她,便連忙跑進房里。
「妳們幾個剛剛在聊些什麼?」她有些懶洋洋的。午後陽光正熾,徒增幾分令人昏睡的慵懶。
「小姐,妳不知道,後院來了個工頭,可好玩了。」小仙興奮地向主子報告。
桔梗揚起柳眉。「什麼工頭?」
「他叫祥子,原本是拉駱駝的,專走大漠南北,一走就是好幾千里,他和我們講了些各地的趣聞,真是有趣極了!」小丫鬟嘰哩呱啦地喳呼著。
「什麼是拉駱駝?」她被挑起了興趣。
「就是在西北沙漠地區,商隊要從這里出去到西域和那個……那個什麼地方……對了,去俄、俄羅斯的話,就要靠駱駝商隊幫忙運貨,他就是拉駱駝的領隊。」
她秀眉微揚。「蒙古和俄羅斯?他去的地方還真遠。」
「是啊!小姐,他說走一趟得好幾個月,要走上好幾千里呢!他還說蒙古姑娘熱情爽朗,騎馬射箭的技術比漢人男子還行,而且蒙古人喜歡摔角。」小丫鬟興奮地轉述她听來的消息。
「那他怎麼會來這里?」杭州距離蒙古可不是普通的遠呢!
「他拉貨來杭州,據說在杭州待滿一個月後就要走了。這次為小姐建的繡樓就是他負責的,等蓋好後,他又要往北方去了,好象要去哪……唉!我怎麼想不起來……啊!對了,是包頭。」小仙偏著頭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正確的地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