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生氣了,就算原本有氣,也在此時完全被澆熄了。
「抱我吧!」
他吁了口氣,心懷感謝的半翻過身,伸出手臂將她摟在懷里,下巴擱在她的頭頂,大手溫和的輕撫著她,柔得像在按摩她的肌肉,要她放松。
早已做過了幾百次、幾千次,當他手伸過來時,她習慣性的略抬起頭枕上他的手臂,縴手放在他的腰上,腳自然的置在他的兩腿中間,一氣呵成,即使彼此心中有芥蒂,但身體的本能總跑在情感的前頭。
「行雲。」
「嗯?」他的氣息有淡淡的煙味,揉合著干淨的男人味,那是她喜歡的味道。在他的胸懷里磨蹭了一下,她感到了些許困意。
「我不想放手,也不會放手。」他的聲音沙啞難辨。
啊,他說了什麼?從他的懷里抬起頭,她想問清楚,因為她知道那是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話,但他的大手卻按著她的後腦勺,將她壓回他的懷中。
「睡吧!」
他到底想說什麼?還是……他知道了什麼?
她想要問個仔細,想知道為什麼丈夫說的話越來越讓她難懂了,但是,困意鋪天蓋地的襲來,讓她沒力氣再多想,多問,就這樣倚在他的懷里沉沉睡去。
窗外的夜,更暗、更深了……
第六章
方以敬挽著行雲,他們今天出席了一場藝術拍賣會。
拍賣品都是難得一見的珍品,參加拍賣會的人員也經過特殊的邀請,這場拍賣會被譽為藝術界年度的盛事。
行雲仍是悶悶不樂的,舒穎的閃電離婚,以敬陰晴不定的態度,以及宗品禛的情感糾葛,這些都讓她心煩,十數年平靜的生活,首度遭到一連串的沖擊。
最讓她在意的是那幅被偷的畫,畢老板行蹤成謎,不管她怎麼找,都沒有他的任何消息。她也曾想過要請宗品禛幫忙,但她很清楚兩人間不能再有任何的糾葛了。
必于那幅畫的事,她應該要老實告訴以敬的,或許以他的人脈,可以幫她找回來,只是她卻怎麼也不願意讓以敬看到那畫的內容。
只是丟了一幅畫罷了,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這樣說服自己,但是,轉念想到那畫正被放在一個她不知道的地方讓人賞玩著,她就有種坐立不安,想要尖叫的沖動。
「怎麼了?」方以敬細心的摩挲著她光果的手臂。這里的空調開得稍冷了些,她的披肩似乎不夠保暖。
面對他的溫存,她只覺疲倦的想倚靠著他。「沒什麼,我不要緊。」
這幾夜,他都擁著她入睡,而彷佛是要確定她的存在似的,好幾次她都在半夜里驚醒,只因他的手勒太緊,讓她幾乎不能呼吸。那時,她會輕拍著他,直到他略松手勁,她才又昏昏的睡著。
她知道以敬有些不對勁,但只要他不說,她也無法從他口中逼出一個字來。
一對灼熱的視線緊緊的盯著她,她的背脊敏感的注意到它的存在,強烈而直接得讓人無法忽視。回過頭,她看到了一個不想看到的人。
宗品禛正目不轉楮的盯著她,他的神色看起來不太好,顯得憔悴而蒼白。
她不安的往後靠,低著頭,下意識的更加偎進丈夫的懷里,卻同時感覺到丈夫的身體似乎僵了一下,但她不敢抬頭,怕丈夫看穿她的心思。
方以敬和宗品禛的視線終于在空中交會,衡量的、評估的打量著彼此,空氣中的電流滋滋作響,以男人對男人的方式暗暗較量著。
方以敬摟著她的手緊了緊,向另一個男人昭示著他的佔有欲和所有權。宗品禛則冷冽的一笑,溫文的笑意隱沒,他揚起眉,也宣示了自己不放棄的決心,這舉動讓方以敬的神色更顯冷峻。
「請各位就座,我們的拍賣會即將要展開了。」
主持人宣布著,方以敬與宗品禛又互瞥了一眼,才各自就座。
行雲指尖輕顫,雙手冰冷,她沒有勇氣抬頭看以敬,但她幾乎可以從他平靜的外表下,感受到他激烈翻騰的情緒。
他……知道了什麼嗎?她沒有勇氣去證實這個猜測。
在三人各懷心事的情形下,幾件拍賣品陸陸續續被賣出去,直到另一件拍賣品被推出時,從主持人興奮的聲音和賓客間的私語聲,她才振作起精神。
「各位,再來就是今天最受矚目的一件拍賣品了。」在眾人的期待中,主持人揭開了畫布,滿意的听到了不絕于耳的驚呼聲。
「這是H.Y.的畫作『夫妻』,這幅畫是他僅有的一幅抽象畫,被認為是他這幾年的代表作,畫風和以往明快鮮艷的風格迥異,色調灰沉黯淡,此畫收藏的價值極高。」
她的腦袋一片空白,臉色刷白,兩手緊緊的抓著椅把不放,不敢相信的瞪視著那幅畫。
現場彌漫著各種私語聲,眾人的情緒也為之高漲,有不少人已屏氣凝神的準備出價。
「這黑色的影子是丈夫,紅色的影子是妻子,四周紛亂的色彩是兩人共同生活的回憶,兩團影子象征著夫妻間交纏微妙的關系,但這空間卻限制了兩人,不能分開,只能緊守著彼此,卻充滿疏離和無奈。H.Y.的畫作多以風景及靜物為主,這是唯一的一幅抽象畫,也是唯一一幅強烈表達作者心境的作品,起標價兩百萬,現在開始競標。」
行雲冷汗涔涔,幾乎要昏厥在地了,整個會場因為這件畫作氣氛達到了高潮,她的腦袋亂烘烘的,像赤身的站在眾人面前似的,心事也被人無情的揭開審閱,她緊咬著唇,用力到唇瓣隱隱泛出血絲。
「行雲?」方以敬注意到她的不對勁,低聲輕喚。
她的眼楮直勾勾地盯著畫作,臉上是一片的慘白,她的模樣讓他心驚,他下意識的握緊她的手,發覺她的手心冰冷汗濕,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呼吸也急促沉重。
「現在是五百萬,還有沒有——」
「六百萬。」拿過方以敬手上的牌子,行雲顫聲輕喊,身體像秋葉一樣的顫抖著。
「方夫人開價六百萬,還有沒有……七百萬,現在是七百萬了。」
她口干舌燥,兩眼發昏,緊緊抓著方以敬的手,一瞬也不瞬的盯著那幅畫,呼吸急促。她的反常引起他的注意,俊眸微眯,抬頭看向那幅畫。
「一千萬。」宗品禛開口了。
行雲又是一陣昏眩,品禛知道,他懂畫的,他知道那畫所表達的意思,他也看出了作畫人的心情,這幅畫……他勢在必得。
主持人興奮的喊著,「一千萬,宗先生出價一千萬了,還有沒有人出價?那一千萬一次、一千萬兩次……」
「一千五百萬。」方以敬冷冷的開口。
眼見行雲和那男人神色怪異,且她的反常讓他決定要將那幅畫買到手。
行雲唇瓣輕顫,這一連串的發展讓她神經緊張到幾乎崩潰。為什麼?為什麼她竟然會讓自己陷入這樣的難堪里?是上天在懲罰她吧!
「兩千萬。」宗品禛清晰的再加價碼。
話聲剛落,四周就傳來不少的吸氣聲,在現代畫里,這畫已被喊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價錢,敏感的人甚至能感覺到這三人間喊價的不尋常,甚至引得一些人蠢蠢欲動。
宗品禛是畫界的傳奇性人物,他的經歷很傳奇、發跡得很傳奇,只要他看上的畫,幾乎就是一種肯定,畫家的身價必定水漲船高;而商界另一個赫赫有名的人物方以敬也同時看上了這幅畫,想必這畫的行情還會再漲。
「兩千一百萬。」
「兩千兩百萬。」
行雲輕啜一聲,方以敬注意到她低垂的頭有兩滴淚水掉在長裙上,他大吃一驚,忙掰過她的肩膀,只見她因淚水而蒙朧的眼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