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里混了那麼久,你還不知道,在這里有錢有勢的男人就跟古代的皇帝一樣,天下美女、環肥燕瘦都可以任你挑。」
「男人還是有錢的好……」
阿曼達機械化地走著,茫然地鑽進車里。
「小姐,等會兒是不是要回家了?」司機老陳關心地問。
是錯覺嗎?從老陳的眼楮里都看得到同情,她勉強振作起精神,回以虛弱的一笑。「不,我還得到電台去錄節目。」
她不要一個人,不要孤單地被留在空蕩蕩的大屋子里,她寧願和一群熟悉又陌生的人錄著一個又一個不知名的節目。
對,明天還有明天要做的事情,地球還是要轉,太陽明天還是會升起來的。
她抱著手臂,只覺一陣陣的發冷,冷意從腳心向上竄起,冷得她牙齒直打顫。怎麼了,台北竟然比紐約的冬天還冷,冷得讓她想念紐約,想念她坐在紐約高樓陽台,而龍坐在客廳里的那個時候。
她好困,她需要好好地睡一覺,在夢里她就能回到那個時候了。
「阿曼達,等會兒錄完影之後,三點半要趕到錄音室,中間休息時間有一段訪問。等錄音結束時,要去拍一組照片……」杰生絮絮叨叨地念著。
她打斷他。「我知道了,那表示我今天晚上一點前回不到家。」
「一切都順利的話,兩點半才有可能回到家。」杰生糾正了一下。「另外,妳明天早上五點多就得起床了。」
「真是可怕的行程。」她喃喃自語。
「等會兒我會來叫妳。」杰生轉身就走。
她趴在電視台的頂樓上,狂刮的風將她的頭發舞得飛揚,日復一日忙碌的生活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背後的腳步聲響起,她心里一陣狂眺。是他嗎?是他嗎?她迫不及待地回頭了。
「嗨……」亞迪架著攝影機,嘴叼著一根煙,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嗨!」她無精打采地和他打聲招呼後,就將視線移到了遠方。
「看來妳很失望。」他將身體也斜靠在牆板上,和她一樣俯瞰著腳下的城市。
她不說話,爬上了高台,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天空灰蒙蒙的,半圓形的天空幽邈、深邃。
「嘿,小心點,妳掉下去的話,我是最大的嫌疑人。」
「放心吧!我還很珍惜自己的生命。」
他笑了笑。「我倒覺得妳在慢性自殺。」
她揚起了眉看他,
「是那個龍韶天吧!」
當驚訝都寫在她眼底時,他笑了。「透過攝影機來看這個世界很有意思,攝影機比人的眼楮可靠多了,能看到眼楮看不到的東西。」
他遞給了她一根煙,她接了過來,他熟練地為她點煙,兩人視線相接,他的黑眸溫暖地閃著睿智的光芒。
「有那麼明顯嗎?」她自嘲道。
「不是很明顯,只是我的視力比一般人好一點。」
她微微一笑。「你當攝影師可惜了,你是個奇怪的攝影師。」
「謝謝妳的恭維,妳也是奇怪的歌星。」
夕陽的余暉灑了下來,將這城市妝點得絢麗多姿,籠罩一層綺麗的金光,前方一輪火紅的太陽慢慢地沉落到地平線下,天空暗了下來,兩人安靜地看著眼前這大自然界神奇的一幕。
眼前一整面的電視牆,是從各個角度拍攝下的,每個畫面都有阿曼達,她微笑揮手著,現場的歡呼聲震耳欲聾。
龍韶天帶著復雜的神色看著電視中的她,她又瘦了。以前,她愛吃冰淇淋,愛吃油炸物,所有會引人發胖的食物,她都喜歡。在紐約時,他就曾眼見她滿足地吃完了兩磅巧克力蛋糕,在他不贊同的目光下,她仍戲謔地舌忝著手指,像一只優雅的貓。記得當她知道她會回到台灣的那天,冰箱里的女乃油,冰淇淋、可樂,被她毅然決然地丟進了垃圾桶里。
當他挑眉看她時,她可愛地皺了皺鼻子,表情淒慘地說︰「三十年後,我才能再吃這些東西了。」
她微噘著嘴的樣子讓他發噱。「想吃的話吃點也沒有關系。」
「不行!在鏡頭前多一磅都太胖,好萊塢可不允許一個胖女人走進去。」
從那天起,除了生菜和水果外,他再沒看過她吃其它的東西。她瘦削、曼妙的身材,多次為新聞媒體所報導,這些是她犧牲了什麼維持的。
他心里突生一股怒氣。當他懷里抱的女人越來越輕的同時,她的熱力、活力也隨之消逝而去。而他想再看到她津津有味地吃著炸雞,舌忝著冰淇淋、想听她精神洋溢的聲音。
他知道她不快樂。從什麼時候開始,她會抽煙也會喝酒了?
「看看她,她像不像走在一條鋼素上,只要一不留神,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亞迪懶洋洋地靠在門邊說。
龍韶天看了他一眼,兩人的視線同時投向舞台上的她。她璀璨得令人眩目,蹦蹦跳跳得像個精靈,只有在臉部大特寫時,才能看到幾不可見的淡淡眼圈。
「她會熬過去的,只要走過這段路之後,她會站在最高處。」
亞迪若有所思地看著他。在陰暗中,龍韶天的臉隨著舞台的光線而顯得陰沉不定。他專注地看著電視牆里的她,攏起的眉有著特殊的光彩。
「這就是你愛的方式嗎?」
龍韶天的臉緊繃了起來,沉默橫亙在這個小小的空間里。
久久,他慢慢地開口了。「她以為她不需要舞台,她以為只要有愛情就夠了。但是,她是天生就要站在那里的,她還年輕,太早就關進一個叫愛情的籠子里,只會限制了她的發展。」
「她撐不下去了,她太累了。」亞迪幾乎想搖頭嘆氣了,這男人愛女人的方式會折磨死一個女人。「她雖然堅強,但是也脆弱。你不支持她,她遲早會倒下去。」
他沉默了,看著屏幕里的她,目光深沉得復雜難懂。
「她該長大了,小鳥該長成大鳥飛出去。」
亞迪仍不改吊兒郎當的樣子。「我一直很好奇一件事,你撿到了一只小野鳥,只要給她一點水、一點食物就夠讓她感恩一輩子,為你做牛做馬。但是,為什麼你還把她當一只金絲雀豢養著,給她最好的一切東西?」
「你當一個攝影師太可惜了。」就事論事的,他的臉上沒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話語里多了些譏諷。「你是個奇怪的攝影師。」
亞迪聳了聳肩,仍是一貫的吊兒郎當。「在攝影機前,我可以隨便擺布他們,要他們站他們不能坐,要他們跑他們不敢跳,他們還得付我錢,世上有什麼工作是這麼輕松愉快的?」
「小野鳥自己找上門來,他也只想給她一點水和食物,但後來……」他的聲音低沉模糊得難辨。「後來他發現小野鳥不肯乖乖地待在他為她布置的窩里,她給他很多的快樂,他就開始驕寵她,費盡心思地想讓她也快樂……」
突然,緊盯住屏幕的他低吼出聲。「阿曼達……」
他的臉色霎時間大變,只有他看到走向後台的她身子一軟,倒了下次。
舞台前依舊情緒沸騰,螢光棒不斷地在夜空下閃爍著。
「阿曼達……阿曼達……阿曼達……阿曼達……」
而阿曼達因疲倦過度,被送往醫院了。
冬天了,台北的陰冷、潮濕讓人受不了。
阿曼達抱緊腿,坐在二十六樓的陽台上。記得當時買下這間房子的時候,龍和她一起來看這房子,她一眼就喜歡這個陽台,龍當時只是搖著頭,帶著笑意說︰「早就知道妳會看上這里的陽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