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久,他懶洋洋地輕緩說道︰「可有人知道方才那名氣沖沖離去的姑娘是何人?」
恰巧前去探問發生何事而引起騷動的護衛正好回來,听聞主子的問話,馬上給了回覆。「是名滿金陵、號稱第一花魁的‘尋芳閣’李紅月姑娘。」
「原來是勾欄院的姑娘,這倒省了我不少事。」若有所思的詭譎一笑,他垂下眼瞼,巧妙遮蔽了眸底乍現的熾亮魔邪之氣,下了道令人錯愕的命令。「今晚夜宿‘尋芳閣’。」
偷偷覷了眼被緊握在蒲扇大掌中的素白小手,宮素心低垂的粉臉早已羞紅一片,胸口如小鹿亂竄般怦怦地跳個不停,芳心深處更有股被人溫柔呵護的感動,讓她忍不住想哭又想笑……
記憶中,只有那有著血緣至親的兄長這般待她、保護她,只是……只是那都將成為往事,再也追不回了……
「怎麼了?」瞧她怔忡出神,舒仲不禁探問。
「沒、沒什麼!」從層層疊疊的回憶中回神,一抬臉就對上他關心的眼神,宮素心不禁眼眶微紅,岑寂了許久,最終卻只能擠出三個字。「謝謝你。」
聞言,舒仲腳下步伐頓止,隱含深意地凝睇著她。「謝什麼?」
「呃……謝謝你方才所作的一切。」她說錯啥麼了嗎?為何舒掌櫃要這般古怪地瞅著她瞧?被他頓止的身形駭了一跳,宮素心不得不也停下腳步,神色中淨是疑惑。
靜默無語,一雙利眼勾魂也似直覷著她,瞅得她臉紅心跳、手足無措,舒仲這才暗自嘆了口氣,唇畔卻仍噙著輕淺笑意,打啞謎地道︰「這謝字我先暫且收下了,不過我期待咱兩人之間不需言謝的那天到來。」
這話是啥意思?她是真心感激的,為何舒掌櫃好似有些兒不大歡喜?以為自己惹他不悅,宮素心神情顯得局促不安。
這妮子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了?光瞧她神色,舒仲便知她又不知鑽到哪個牛角尖去了,心下不免好笑,寵溺意味甚重地揉亂她一頭烏發。
「晚了,該回去了。」話落,逕自轉身走人。
無法跟上他情緒上的快速轉換,宮素心傻愣傻愣地瞧那斯文、飄逸的的背影漸走漸遠。
「怎麼了?」走了好一段路,發覺她沒跟上來,舒仲回身笑問,白牙燦燦。
「沒、沒事!」遠遠瞧他悠然笑臉,在漸形昏暗的暮色下更顯耀眼奪目,讓她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心口不自禁的漏跳了好幾拍,直到看見他劍眉斜挑,似乎在問︰沒事還杵著發呆干麼?她這才轉醒發覺自己出神了許久,搞不好方才毫無姑娘家矜持地直盯著人瞧的景象,都落入他眼底了。
想到這里,她尷尬地酡紅著嬌顏邁開縴足……驀地,一陣不屬于盛夏的刺骨冷風莫名卷起,刮得她不得不緩下步伐,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敝風忽來即去,霎那間又消失無蹤,除了散亂的烏發可證明它曾唐突佳人外,幾乎要讓人懷疑方才它不曾蒞臨過這條小巷道。
「冷嗎?」快步來到她跟前,舒仲月兌下外衫為她披上,搖頭納悶不已。「好生古怪的寒風,就偏要來擾人……」
靶受到衣衫里屬于他的溫暖體溫,宮素心無意識地抓緊襟口,正想道謝,不經意抬眼卻瞧見位于他身後、那片原本還潑灑著金黃色彩的蒼穹,不知何時已被向晚的第一抹深濃黑藍給悄悄染指。
一股莫名的驚惶與不安無來由地襲上心頭,總覺得似乎有啥事要發生似的,這讓她不自覺地微蹙起兩道形狀美好的柳眉,心下揣測難寧……
這妮子當真不對勁!瞧她,又出神了!舒仲放不下心地出手探向雪白額際,深怕她被自己感染到風寒……咦!沒發燒啊!
「啊?」被那掌心內所傳來的溫熱所喚回神,宮素心先是嚇了一大跳,隨即對上他隱含擔憂的瞳眸,體貼細膩的她立刻明白他心中所思,連忙溫婉輕聲道︰「我沒事的,只是一時失神罷了。」
「嗯。」輕輕應了聲,舒仲並不相信她的藉口,嘴上卻也不追問,反正他早就發覺這妮子不如表面般單純,不過這也挺有趣的,不是嗎?
呵呵……有些珍寶是得慢慢地敲開一層層保護殼,才能一窺其真面目的,而他將會是最有耐心的開鑿工。
以為自己成功瞞過他,宮素心佯裝無事輕笑。「咱們該回家去了,管大廚他們肯定準備了一桌酒菜等著咱們回去用呢!」話聲未完,她已急急的邁出步伐先行,有種想逃避他探索目光的心虛。
回家?她已經把「返璞樓」當家了嗎?
听聞她那下意識的月兌口之言,舒仲心情大好,以一種三分悠閑七分閑晃的姿態,不疾不徐地跟在她那略顯匆忙的縴細背影後,輕松悠游地踏上回家之路……
第七章
「哎喲——我的紅月姑女乃女乃,你怎還沒梳妝打扮好……」尖銳刺耳的聲音自門外飄入房內,隨聲而來的是名打扮得花枝招展、涂著厚厚一層粉的「尋芳閣」老鴇。她一面夸張地揮著手絹兒,一面難掩緊張興奮地直嚷嚷。
「急什麼?」意興闌珊地讓服侍自己的婢女綠荷梳理著雲鬢,李紅月慵懶瞧著銅鏡里艷若桃李的臉龐,紅唇不禁勾起。
「怎能不急?」見她還慢條斯理地拖著,老鴇可急了,忙著召來幾個小丫頭幫忙為她裝扮,嘴上叨叨念著。「今兒個咱‘尋芳閣’可來了個不得了的貴客,一進門就指明要你呢!現下人正在大廳里等著……」
「貴客?是王大爺還是李老爺?」李紅月直覺以為是金陵城里最捧她場的兩位大恩客。
「呿!他們怎能與洛陽首富、生意產業遍布天下、一出手就黃金千兩包下咱‘尋芳閣’的宮爺比!」老鴇那雙眼可勢利了,平日嘴里喊大爺的,今兒個落在她口里竟沒一個夠資格和這洛陽來的大財主相比。
「洛陽宮家?」李紅月顯得驚訝。妓坊里三教九流、啥麼樣的人都有,各種消息自然靈通,這洛陽宮家她早已久聞大名。據說宮家不僅富可敵國,主事的宮昊天還是個年僅不到三十的剛毅男子,行事手腕高明俐落、果決明快,面貌更是俊逸不俗,可說是各家閨女眼中的最佳夫婿人選。
「可不是!」老鴇既興奮又緊張,一張嘴笑成血盆大口。「我說紅月啊,人家宮爺可是專為著你來的,你可得好生招呼啊!」呵呵……人還沒見著就灑下了黃金千兩,這往後還愁沒白花花的銀子自動送上門嗎?
媚眼中閃著精光算計,李紅月心下暗喜。听說這宮昊天尚未娶親,只要在他身上多下些功夫,伺候得他舒坦了,床第間再呢濃軟語幾句,讓他歡心大悅下替她贖身帶回宮家當侍妾,從此享受著榮華富貴的生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說不得憑她的美貌與手腕,終有一日攀上主位、當上宮家大少女乃女乃,那可真叫作「飛上枝頭當鳳凰」了。
萬般計量瞬間掠過,心下已有了定案。回神來卻見綠荷還杵在一旁發呆,李紅月不由得叫罵。「你發啥愣?還不快來幫我梳妝……嬤嬤,你得讓人送上一桌酒菜來我房里,今晚咱們得好生款待,可別讓宮爺久候了。」喝完那人又喊這人的,瞧得出來是真急了,再無半絲方才愛理不理的神態。
「說的是!說的是!」老鴇聞言,當真怕貴客久候不耐,也不管房里忙亂景況,一步當作兩步地跨奔出門外,隨便拉了個跑腿小廝要他去廚房吩咐一桌最豪華的酒席送上來後,人便以旋風之姿卷向樓下大廳,其速之快,就連擁有絕妙輕功的武林高手看了大概也會自嘆弗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