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館內就听兩人此起彼落地大唱哭調,那牛嚎似的聲音還真是……難听極了!
熙來攘往的人潮將大清早的街道擠得好不熱鬧,各家小販扯開喉嚨吆喝,忙著做養家糊口的小買賣,人人臉上活力充沛、生氣盎然。
置身在擁擠的人群中,宮素心低著頭,秀發垂瀉而下,遮掩了小巧臉蛋,讓人瞧不清發簾下的面容。
她緊張而戒慎地亦步亦趨跟著領在前頭的修長男人身影,僵直身軀令人不難瞧出她精神上的緊繃……砰!
「對……對不起,舒掌櫃!」舒仲突如其來的止步讓她沒察覺而硬生生地撞上,痛得她撫著發紅的額頭,迅速抬頭道聲歉,又立即低下頭。
眸底閃過一絲好笑的神采,舒仲雙臂抱胸,似笑非笑的。「素心姑娘,怎麼我不知道地上有銅錢?」
「銅……銅錢?」滿心疑竇,不解他話中語意。
「若不是有銅錢,你做啥這麼辛苦,兩眼緊盯地上不放?」
呃……舒掌櫃是在調侃她嗎?不可能吧!他看起來挺正經的,「返璞樓」四個男人就屬他最嚴肅、正常。
以為自己幻听了,她跳過那帶有取笑意味的問話,瞄眼瞧見身旁正好擺著販賣姑娘家喜歡的胭脂水粉、珠鈿玉環的攤子,于是轉身細細挑選,輕聲問道︰「舒掌櫃,你想挑些什麼送人?」
舒仲淡然微笑。「這種東西我哪懂,就挑你喜歡的。」
怎麼這麼說呢?難道他連自己心儀的姑娘喜歡些什麼都不知道?宮素心就算納悶也不好問出口,暗暗瀏覽攤子上有什麼好東西能讓姑娘家一見就喜歡。
小販一見客人上門,連忙笑著招呼。「公子、姑娘,請盡量看,小的這兒應有盡有,只要您滿意,價錢好商量……」
低頭溜眼瞧過眾多燦爛華美飾品,水靈靈明眸停留在一副光華溫潤、瓖嵌精雅、小巧秀麗的珍珠耳墜上。
「老板,能不能麻煩你將那副耳墜拿來讓我們瞧瞧?」
「呵呵……姑娘好眼光,這耳墜上的珍珠可是南海產的珍品,瞧瞧多配姑娘您……」小販笑呵呵,馬上捧來珍珠耳墜到她面前。心中卻大感怪異,怎麼這姑娘低著頭,還能將他攤上的貨色瞧得這般清楚?
「你喜歡?」舒仲笑問。
「我……我喜不喜歡不重要。」這舒掌櫃是怎麼回事,光問她喜不喜歡?要他覺得好,這才是重點啊!「這珍珠耳墜精巧可愛,相信姑娘家會喜愛才是,舒掌櫃若想選禮物送給心儀的姑娘,這耳墜是不錯的選擇。」
「是這樣嗎?」這妮子打哪來的心思以為他有心儀之人了?舒仲饒富興味地睞她一眼,轉而吩咐小販。「包起來吧!」
「公子好眼光!」做成一筆生意,小販笑得合不攏嘴,快手快腳地將耳墜包入小巧可愛的紅絲絨袋里。
岸過銀兩,接過紅絲絨袋,舒仲二話不說地將它塞進宮素心的手中,引來低首垂顏的她驚愕地抬頭凝望。
「舒……舒掌櫃,你這是……這是……」結結巴巴的,說不出完整話來。
哎呀!原來這姑娘臉上長了大片胎記,難怪總是垂著頭讓人瞧不清楚她的容顏。小販駭了一跳,毫不掩飾地盯著她瞧。
靶受到對方的注目,宮素心倉皇失措地掩臉低頭。「舒……掌櫃……這耳墜……你……你收回去啊……」邊說著邊忙著要還給他。
冷冷丟給小販一記寒光,嚇得小販收回視線,再也不敢盯著人瞧。舒仲將耳墜再次塞回她手心,語氣恁地溫和。
「素心姑娘,這些天多蒙你幫咱們四個大男人打理雜事,這是我的一點小心意,你就收下吧!」
「那是我應該做的,舒掌櫃,你太客氣了,這份禮我萬萬不能收……」若非有他聘雇收留,她早不知該怎麼辦了。再說留在「返璞樓」工作也是有領薪餉,他說的都是她分內該做的事,如今怎能收這份禮?
「胡說!」眼中閃過捉弄異彩,口上正經不已。「飯館清掃工作可不是你分內之事,可你卻幫了不少忙,現今我只不過聊表感謝之意,你不收下就是看不起我了。」
他未免說得太嚴重了?這分明就是讓人拒絕不得嘛!爆素心暗自苦笑。
「收下就是了!」清朗一笑,舒仲忍不住拍拍她黑色小頭顱,就像在安撫鄰家小女孩般。「還有……你很美的,別為了臉上的胎記而自卑得抬不起頭,知道嗎?」
「舒掌櫃,遠遠就瞧見你了,這下正好,我鋪子里有新釀好的酒,快隨我去嘗嘗看味道怎樣……」忽地,一雙干枯老手搭上舒仲的肩膀,笑盈盈的皺巴巴老臉上淨是熱情。
「杜老伯,是您啊!」被打斷話,舒仲毫不生氣,一雙黑瞳轉而瞅向傴僂著身子的干瘦老頭臉上。「您又研發出新酒了嗎?」
「可不是!」杜老頭滿是驕傲。「只要試過味道,保證你馬上向老頭兒訂貨,賣給飯館里的客人。」
「這麼說我是該立即去瞧瞧!」帶笑的嗓音充滿愉悅。
「那當然!」才說著,也不管他身邊有沒有同伴,干扁老手就拖著人往街尾破舊的老酒鋪方向走。
心知杜老頭對釀酒的狂熱,被拖著跑的舒仲好生抱歉朝呆立在旁的宮素心叫道︰「素心姑娘,我去去就來,你先四處逛逛,待會兒我就來找你……」聲音漸行漸遠。
從方才就默不作聲的宮素心只是輕輕地點著螓首,秀發遮掩下的容顏早已嫣紅一片。
沒想到,從沒想到看似正經、嚴肅的舒掌櫃會有如此令人窩心的小動作,會說出如此安慰人的言語……雖然他好像有點——搞錯方向了。
他以為她是為了臉上的青黑胎記而不敢抬頭見人嗎?其實,事實的真相並非如此啊……
不過就讓他這麼以為吧!而她也能繼續掩人耳目,安穩地開始新生活。
目送他遠去的身形,宮素心微微笑了。對他表現出的似有若無的關懷,有股暖流悄悄滑過心田……
握緊手中的耳墜子,她突然為自己先前以為他有心儀姑娘的猜想感到好笑,心下覺得自己收了人家這份禮,禮貌上也該有來有往,回送東西才是。
秤了秤荷包,礙于阮囊羞澀,實在買不起啥像樣的回禮,正好瞧見前方不遠處有位老婆婆在賣手絹、繡線。
俗話說「禮輕情意重」。親手做的回禮想必更有誠意吧,她暗自想著,心中已有了主意,腳下不知不覺地移到老婆婆的小攤子前。
「姑娘,買繡線啊?」笑開一口無牙癟嘴,老婆婆眯眼招呼螓首始終不曾抬起的年輕姑娘。
「是啊!婆婆,您這繡線顏色好漂亮……」挑了幾色繡線,她含笑低聲道。
老婆婆聞言更是欣喜。「這都是老婆子我親自染色的,當然漂亮啦……」
又挑了放置在竹籃子里的一條淡青色方巾,連同選好的繡線交給老婆婆。
「婆婆,我就要這些,您算算多少銀兩……」
專心一志于與老婆婆的對話,宮素心壓根兒沒去注意身後有群人由遠而近,喧嘩吵鬧地撞了上來,力道之強將她給撞倒,就連擺滿繡線、手絹的小攤子也翻了,老婆婆更是跌到在地,哀哀呼痛。
霎時間強烈的酒味四散,幾名放浪形駭的文人墨客摟著酥胸微露的美艷歌妓,醉醺醺地制造了一場騷動,引來街上眾人的注目禮,圍成好大一圈的看戲人潮。
「呵呵……怎麼回事……這攤子如此……不經撞……」略帶醉意的男人打了個酒嗝,不思反省還怪起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