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哪兒,便有丫環好生伺候著,而且沐浴、更衣自是有人等著幫忙;就連寢寐時,也有人先將薰香燃起,就怕她夜里睡不安穩。
想來這季龍海真是在她身上用盡了心思。
可她沒一刻忘記被滅門的血海深仇,以及季龍海加諸在她身上巨大的苦痛,因此,她臉上的表情總是冷冷的,也難有一絲笑容。
「愁兒,我來看你了,你今天過得如何?」
每天一到了傍晚時分,季龍海一定會趕到晚膳之前到她房里陪她一起用餐,天天吃的都是大魚大肉、山珍海味。
她曾听丫環說,季龍海不但延請來洛陽有名的廚子,還吩咐廚房要每天翻新萊色花樣,如此周延的心思,純粹就為了討她歡心。
「很好。」她如同往常般的寡言。
站起身,她蓮步輕款至窗戶旁,凝睇外頭的小水潭,這「凝水樓」有著季府上下最美的園子,緊鄰著一湖碧波蕩漾,有花兒、有鳥兒,更重要的是,這兒和季家的各個內院皆有花籬相隔,有難得的幽靜。
習慣了凝水樓之後,她常常會沿著樓前的小徑一路漫游,花上一個早上和一個下午的時間,只是發呆。
這兒的日子清閑地讓人一點都不想動,除了復仇,她待在季家毫無意義。
從僕人那兒知道,季揚飛住的閣院離她這好遠好遠,所以她安心的一個人晃啊藹啊的,不怕和他照面。
「你怎麼了?是想家嗎?」季龍海起身踱步至她的身旁,關心地追問。
眼前這個美麗的女子,盡避他費盡心思,他卻從不曾見她笑過。
藍絞緩緩地搖頭,依舊是不發一語的直視著窗外。
季龍海對她的用心,她不是看不見,她知道他打從一開始要的就是她的人,所以她一直被溫柔、尊貴的對待著。
這正是她想要的,她也無意戳破他。
她,只要安心當他豢養的美人,一面等待復仇的機會就行了。
「來這兒坐下吧,別著涼了。」他牽著她的手,來到桌前坐下。「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看著眼前的美食,她的眉頭不自覺地皺了起來。
她沒有食欲。
離開季揚飛之後,她發現自己心底某一部分已經悄悄死掉,她一天比一天吃得少、懶得說話……
從前那個快樂的她、堅強的她、充滿感情的她呢?
不過,這樣子的她倒也是不錯的,丫環們都很識相地不會多打擾她,她也漸漸習慣一個人的孤單。
「我……吃不下。」
季龍海殷勤地夾菜在她碗里,極其呵護地叮嚀︰「不吃不行,你太瘦了,要多補一些。」
她無趣的翻攪碗里的萊,輕輕的送入口中,如同嚼蠟般食之無味。
「你在這兒住的還舒服嗎?」他一直很用心對她,甚至收起他以往的俗奢戾氣。
「嗯。」
「要不我明兒個帶你到宅里到處逛逛?你來這麼多天了,都沒出去透透氣,可會憋出病來。」
「不。」藍綾瞪大明亮的眼眸。
她不能冒險。
「可是,也該讓你認識認識這宅子,往後你還要長住下去呢!」他殷勤的臉上盡是對她的無限著迷。
「我一個人時都會出去逛逛,不敢勞煩季公子。」她沉聲拒絕,不想在此時功虧一簀。
只要被季揚飛或魏仙兒瞧見,她的心血終將毀于一旦。
「那好吧,看你還有缺什麼,盡避告訴我,我會命人盡快幫你準備的。」他沒有辦法拂逆美人的心意。
眼前他只一意想討她歡心。只要她高興,現下就是要他把心剖出來他都甘願。
「我知道。」她輕頷首,眼波里流露出醉人的神采。
看來季龍海已經完完全全深陷在她所布下的溫柔鄉里,而距離行動的日子已經不遠。
只要殺了季龍海,她就有臉能回去看父親了。
※※※※※※※※※
這天夜里,天氣水涼水涼的。
藍綾等到丫環替她熄了燈以後,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覺得心頭莫名的煩躁,于是她披了件袍子,信步走到了凝水樓外散心。
沿著月光披灑的碎石小徑,她一路數著樹的影子。
然後她來到了小水潭邊坐下,幽靜的湖水此刻更顯得深不可測,她凝望池水許久,直到听見一聲輕嘆由她口中逸出——
「唉——」這長長的嘆息呀!
這數十日都沒見著季揚飛,他——可好?
明知道再想他也只是平添傷感,但她就是沒辦法控制自己的心思。
涼風輕輕打在葉梢上,傳來沙沙的響聲。
她的一雙眼,無神而茫然地投射遠方。
如果不認識季揚飛,算不算好呢?
如果沒有戀上他,是不是可以算是幸福呢?
只怕,這些問題再也沒有解答吧!
忽然,草地卷起一陣跫音,直到她身後停止才讓她發現,她心下掠過一道驚恐的轉過身去。
「是誰?」
這眼前的人,竟是她朝思暮想的季揚飛!
思念突如其來撞痛了她的胸臆。
「藍綾?」季揚飛顯然也被她嚇到,聲音里有太多的不可置信,瞪大了雙眼好一會兒,才疾步向前將她攬進懷中。
他找她好多天了,她的驟然消失讓他和齊浩天著急得一塌糊涂,差點沒把整座洛陽城給掀過來找她。
為什麼她會在季家的宅子里出現?
他有好多的問題要問她,但是此刻,他更想好好的、緊緊的抱她一下。
藍綾就這麼的,任由他緊摟住她。
是上天的安排嗎?竟讓他在最重要的時刻找到了她,這樣一來,她的大仇報得了嗎?
想到這,她倏地輕輕掙月兌出他的懷抱,在他的胸膛里騰出距離與他對望。「進去好嗎?」她指了指凝水樓。
這外頭太過招搖,更何況丫環們耳目眾多,難保她和季揚飛在這相會的情形,不會傳到季龍海耳中。
「你為什麼會在這?」季揚飛絲毫不肯移動半步,只是著急地問著她。
藍綾沒有回答,拉起他一徑就往凝水樓走去,直到兩人進入了房中,她才松了一口氣。
「你還沒回答我,你為什麼會在這?」
她緘默,不知該怎麼回答他。
「看著我的眼,藍綾。」他的聲音溫柔,卻蓄藏魄力。
今晚,他突發興致的想到母親生前居住的凝水樓來逛逛,走著走著,竟發現一個他所熟悉的娉婷背影,正坐在母親最常佇足的小水潭前。
到底,這是怎麼一回事?
藍綾艱難地別過視線不去看他。
這該如何解釋,情況已經一團亂,解不解釋又有何差別?
她能告訴他,她埋伏在季家就為了殺他的兄長嗎?
「別追問我好嗎?我有我的理由。」
季揚飛搖搖頭,不滿意她的回答。「是誰讓你住進這凝水樓的,是季龍海嗎?」
除了他和季龍海,這宅子里沒第三個人有這權力。
「別逼我。」
季揚飛退後三步環胸緊緊盯著她,腦海中疑雲四起。
這凝水樓在他的母親去世之後,已經許久未曾有人居住餅,平常他也一步都不會靠近這充滿他兒時回憶的地方。但這兒離季龍海的別院最近,難不成……
「說,是不是季龍海把你藏起來的?」
他又沖動的將她納入懷中,她,有沒有受到傷害?
他了解自己的兄長,更清楚不過他的性好漁色,這洛陽城內的姑娘若是被他看上,很少有人能逃出他魔掌的。
「不是。」藍絞的腦子里嗡嗡作響。
她不想騙他。反正,等她報了殺父之仇後,他就會知道她為什麼出現在季家了。可是,被他擁在懷里的味道太過于熟悉,讓她的大腦一下子無法正常運轉。
她,依舊該死的迷戀他的味道……
「那到底是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