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什麼意思?」石磊顫聲問道︰「為什麼她會……」
「她是怎麼樣救你的命的?你會不知道嗎?」
石磊只覺他語如冰刀,又冷又利的從他心頭劃過。「她喂我吃了藥粥……」心中模模糊糊知道,絕不只如此。每一回他從昏迷中醒來後口中鮮血的味道……
「這十年來,她念念不忘地只想著你,為了你這狼心狗肺的東西,她真是不值啊!」
這十年來?他是什麼意思?他和白玉璞成親也不過一年多以前的事。
「我和她是成親後才認識的……」甚至也不算認識。他從沒真正見過她,休妻的那一夜,她始終垂著頭,長發半掩著她的臉。
「你這小子居然敢說你不認識她?!」厲懷谷一听,怒氣更盛,真想一掌打死他了事!
石磊見他這一掌急如迅雷,掌風挾有開天裂地之勢,自己卻並未如一般習武之人,本能的出手去格擋,心中隱隱覺得自己挨他這一掌也是活該。
石堡主見厲懷谷毫無預兆出手就打,待要阻擋已是不及,只驚聲喊道︰「手下留情……」
厲懷谷一掌到他面門前三寸才硬生生的止住,並不是為了那一句手下留情,對這種人手下有什麼好留情的?只是玉兒的下落,仍得著落在他身上。
石磊想繼續追問他方才那一句「這十年來」是什麼意思,其實心中已然清楚是怎麼回事……若真是小初,為何苦苦瞞著他,不與他相認?
她怨他嗎?怨他認不出她來?怨他忘記了她?她還不知道他的心嗎?這樣冤枉他?
此刻也沒有時間去解釋了,她會在哪兒?
……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屋子里只有一張床……
是他去過的地方……他們的河邊小屋!
真的是他的小初妹妹!
他急急的下床著鞋,卻因躺得太久仍全身乏力,險些跌了一跤。
石夫人急忙扶住了他。「磊兒,你要去哪里?」
石磊著好鞋便往門口沖,也顧不得天寒要披上暖裘。
「我知道她在哪兒了。」
這句話主要是對厲懷谷說的,早忘了他方才那頗不友善的一掌。
這里只有他是大夫,救得了小初的命……
是什麼時候了?她頭昏眼花的走進木屋,幾乎連躺到床上都沒力氣。
快午時了吧?已經無須刻意去留心時辰了。
現在已經沒有什麼可以讓她留心了……
床上的被子冷了,枕頭也冷了,卻猶自戀戀不舍的把身子埋入其中。她一點都不想動,也動不了。
可是還不成……
木屋是他親手所搭蓋,若是有朝一日,他孤身一人,或是帶了他的妻子到河邊游玩,暫時到木屋中小憩,卻在床上見到一副腐朽的枯骨……
豈不大大掃興?
把這最後一件事做完吧!
她勉強撐起身子,把屋中用來取暖的干柴均勻的擺到牆邊,點了火,火光明亮而暖和,不似床上的被子,冷冰冰的……
遠遠的便見到樹林中一陣濃煙往上竄。
那個方向是--
石磊只覺一顆心就要躍出喉嚨口,他雙手微顫,腳下一步不停的往前奔去……
小屋已大半陷在熊熊烈火之中,他毫不遲疑的奔進火場。濃煙讓他看不清楚眼前的景物,他只能憑記憶模索著床鋪的位置。
被子尚未著火,覆著一個柔軟、失去意識的嬌小身子。石磊把她連人帶被的抱在懷中,看準了一個缺口,飛身而出。
待奔出火場一段距離之後,他放下懷中仍無知覺的人兒,在厚厚的被子掩護之下,她連一根頭發都沒燒到,卻仍是一動也不動的靜靜躺著。
顫抖地伸出一指輕觸她鼻端,仍有微微的氣息。他松了一口氣的跌坐在地上,再度把她抱進懷中輕摟著。
她還活著……真的是他的小初妹妹……
道上傳來一陣轆轆的馬車聲,遠遠的可以見到一部馬車在大路旁停下。
厲懷谷躍下馬車,往河邊左右張望著。找到人了!他急奔到兩人所在的地方。
「讓我看看。」他出聲吩咐道。
石磊抬起一張滿是煙灰的臉孔期盼的看著他。「你可以救她的吧?」
厲懷谷沒有回答,專注的按著她的脈搏片刻。
「把她抱上馬車,先回石家再說。」
石磊跟艙的站起身,步履有些不穩。
「我來抱她吧!」厲懷谷知他毒傷初愈,體力有些不支。
「我抱得動的。」石磊仍將她抱得緊緊的。
厲懷谷也不堅持。「你怎麼臉上全是灰?頭發也燒著了。」
「小屋失火了。」石磊悶聲答了一句,若是再遲個一刻鐘……
小屋自然不會無緣無故的失火。厲懷谷看著玉兒蒼白的小臉,這傻孩子!
火燒著她,不該是灼燙的嗎?為何她不覺得熱,只是連打開眼皮的力氣都沒有,像是全身骨頭全都分崩離析,再也湊不回來……
睜不開眼,耳朵倒是听得見的,談話的聲音太過嚴厲激昂,想拒于心門之外都辦不到。
……她千里迢迢冒險下山來找你,你居然認不出她來……
是師父……他從來也沒對誰這麼凶過。他是在和石磊說話嗎?為什麼石磊一句話都不辯駁?小初好想替他答道,我變成這樣,他認不出是應該的。
……為了救你這臭小子,她差點賠上自己的小命,若不是我湊巧在長白山上了得三支千年人蔘,還救得了她嗎?
師父,他是寧可死,都不要我救他的,你不知道嗎?是我硬逼著他,他從來也不欠我什麼!
……現下,你自己看著辦吧!婚姻之事,我也不能勉強,但憑你自己的良心吧!
師父,師父,我並不要嫁給他的「良心」啊!一個只有良心的丈夫,可比咱們雪山上的萬年冰窖,還要冷上千百倍……
我會娶她。
一直沉默的那人,終于出聲,平平淡淡的吐出一句,听不出任何喜怒哀樂。
她口唇微動,沒有發出聲音。石磊,你以為我會讓你這般委屈了你,也委屈了我嗎?
兩滴淚水從她的眼角滲出,似乎她連流淚都後繼無力。升了火爐的臥房中太過溫暖,單薄的水珠子,一下子就不見蹤影……
「師父,你瞧我千里傳音的功夫可練得厲害吧!要不你怎麼會老遠的替我帶來救命的仙丹,好留下徒兒的一條小命呢?」
「妳這娃兒才下山多久,就變得這般愛說話?以前在山上,從早到晚,一聲不吭。現在身子剛好,就會抬杠?」
「唉,師父,沒法子啊!我如今已經成親,是有了丈夫的人了,還老不說話,人家還以為自己娶了塊木頭回家呢!對啦,師父,你可還沒見過你那佷女婿吧?」
「見過了,哪還能沒見過?還替妳罵了他一頓了。」
「師父,」小初有些不高興的扳起臉。「凱哥對徒兒可體貼著呢,你怎麼可以無緣無故就罵他呢?」
「凱哥?」厲懷谷不解的呆愣了一下。「誰是凱哥?」
「師父不是見過了嗎?就是徒兒的丈夫王凱啊!」
「王凱?!」厲懷谷大吃一驚,這個王凱又是打哪兒冒出來的?「妳不是和石磊成了親了?」
「師父……」小初吞吞吐吐,低頭扭著衣角,有些難為情的答道︰「原先徒兒是和石磊成了親沒錯,可是,可是我發現其實我一直都把他當成哥哥,小時候不懂事,才會一心一意想要嫁給他。之後識得王凱,我倆情投意合,又讓石磊給知道了,他也沒為難我,就讓我跟了王凱……師父先別罵人!我也明白書上教過的烈女不事二夫,可是這書肯定是男子寫的,專門拿來為難女人的。師父又不是古板的老夫子,不會要我一輩子跟著一個我不喜歡的男人過日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