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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等候你 第17頁

作者︰雲深

綠燈亮了,車子慢慢地往前滑行。經過她身邊時,她臉上已經沒有任何笑意,緊抱著雙臂,意圖擋住些冷風。她並沒有走回檳榔攤,卻呆呆地往他的車子里瞧,眼楮一眨也下眨的。她是在看他嗎?明明知道她是不可能看清楚些什麼的,窗外的光線要比車申明亮得多……

車子加速離去,他忍不住轉頭繼續盯著她。她仍是如雕像一般站在那兒,目光追隨著,久久不放……

方爾雅看著那部車從她的視線中漸漸遠去,終於消失了,心中有說下出的失望。

是什麼豐牢地吸引了她?她也說不出來……

靜靜地走回檳榔攤,她從上衣中把鈔票掏出來。那兩張皺巴巴的鈔票此時看起來格外令人痛恨,想到自己所付的代價……「他」也看到那一幕了嗎?「他」是誰?那個坐在車子後座的人……

為什麼他偏偏在這個時候路過呢?原本她已經學會了不去在意別人的目光了,可是別人都不是「他」……

心中又是沮喪又是羞愧,木然地坐在高腳椅上,無視於對她又是做手勢又是鳴喇叭的過路客。

喇叭又匆促急遽地響了一聲,才驚醒了她。她趕緊戴上一個職業性的笑容,快步走了出去。

「他」怎麼看她又有什麼要緊?只是一個陌生人……

「小張,待會兒下交流道,改走省道。」一路無語的陸亞歷突然拍拍司機的椅背吩咐道。

小張訝異地從後照鏡看了老板一眼。高速公路上車子不多啊,干嘛去走一般公路?

老板怎麼說就怎麼著。他打了方向燈,將車子開進外側車道。

鮑路上的車行還算平順,沒有早上的車潮,只是得常常受阻於紅綠燈。

「下個路口轉回去,我去買包菸。」老板又下了一個莫名其妙的指示。要買菸過了路口也還有檳榔攤啊,何必大費周章繞到對面去買?何況老板是下抽菸的。

本來不抽——他更正。

到了路口,車子來了一個大回轉,慢慢地在路邊停下。

「陸先生,你要哪一個牌子的香菸?我下去買吧。」車外可冷得很。

「我自己下去就好了。」陸亞歷沉聲回答。打開車門,呼嘯的寒風霎時吹亂了他的頭發,他疾步走向檳榔攤。

女孩仍穿著早上那一套衣服,大半肌膚暴露在空氣中。

她低垂著頭,胭脂掩下住她凍得青紫的唇色。右手持著一把樣式奇符的小刀荊落地切著一顆顆小小的青色檳榔。

陸亞歷靜靜地瞧了她一會兒,等著她抬頭,等著她先開口。他在心中想像她說話的語調——一種清越又略帶滄桑的調子,像小提琴最柔美的那根弦發出來的——雖然滄桑是完全不該屬於她這種年紀的女孩子的。他仍然執拗地認定,她該有這樣一把聲音。

她為什麼還不抬頭?他想看清楚長睫毛半掩著的那雙眼——那定是他以前不會形容、現在仍難以描繪的幽深明亮。

從他一下車,方爾雅便注意到了。

是他?是他!

一個熟悉的陌生人。不用去核對車牌號碼,她也可以確定,他就是早上在車中凝視著她的那個男人。

他是淮?

他一步步地走近,她的頭愈垂愈低,心中既是渴望又是恐懼。她渴望什麼?又是恐懼什麼?她一點也下明白。

終於,他先開口︰「買菸。」他簡短地說了句。

方爾雅略微顫抖地取出一包離她最近的香菸,甚至忘了問他要的是哪一個牌子。

他,只是來買菸的。

「天氣很冷,為什麼不把外套穿上?」他略帶命令的問句低沉而悅耳。

方爾雅窘迫地抓起披在椅背上的外衣飛快套上。他會不會以為她這樣半果著是為了希望他鄉付點小費?早上那一幕,他想必記得很清楚。

忍不住仰頭望入他眼中,再也栘不開視線。那雙眼眸如上好的黑絲絨,又濃又溫醇,像是要看透她靈魂深處,直到一個她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地方……

「你是誰?」她惶惑地問。

「陸以軒。」這三個字一出口,他也愣住了。十七歲以後,再也沒有人喊他這個名字,連母親也沒有。說洋文的喊他AlEX,講中文稱他亞歷。陸以軒,以軒,軒軒,這個原來是小名,後來成為昵稱的名字,再也沒有人在他耳邊用那又輕又柔的聲音說過。

當然,他是陸以軒,當然不會是別個人。「對不起,陸——先生,」這三個宇如此拗口,「我太沒有禮貌了。」她憑什麼莽撞地問一個過路客的名字?

「你呢?我該怎麼稱呼你?」

這下子,她可沒辦法拒絕他的問題了,誰讓她自己開了頭。「我姓方。」

「方?接下來呢?」他可不想喊她方小姐,像她說陸先生那般地生疏。

「方爾雅。」

「筆劃很多的那兩個字嗎?幸好方字筆劃還算少。」他半開玩笑地說。

幸好?姓方是她今生最大的不幸!她忍不住自嘲地想。一個渾身酒臭的身影是她揮之不去的夢魘。

她默然接下他遞過來的干元大鈔,在抽屜中模索了一會兒,取出幾張紙鈔和銅板放到他手上。

陸以軒握住她的手,半晌不放。那只手細細長長的,形狀優美,算不上細致,指月復上有一層薄繭。

他忍住想叫她留下找零的沖動——不願她以為他也是想和她做金錢交易的那些男人之一。更困難地松開她的手,「再見。」

再見,她在心中無聲地回答。其實十分清楚再見的機會渺茫。一個男人買得起數百萬的轎車,雇得起司機,和她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幸好,他沒有因為握了她的手給她小費。

也許,他只是認為那只手並下柔細,不值得給吧。

方爾雅推開大門,把腳踏車牽了進去。飽滿的月光,清清楚楚地映照出一個窄小的前院,景色荒涼。角落里有一盆半枯的萬年青,葉片黃的比綠的要多得多。這個家里誰也沒有閑情逸致去照管什麼植物啊花兒的,美麗的月兒,白白浪費了它的清光。

通往客廳的木門虛掩著。這個破敗的家,是隨便哪一個最笨的小偷都不會來光顧的。她把腳踏車在屋檐不放好,推開了門︰簡陋的客廳中一片凌亂,彌漫著濃濃的酒氣。沙發上躺著一個高壯的男人,正鼾聲大作的沉睡著。

她驚慌地奔進亮著燈的廚房,「媽……」

鄭惠文坐在餐桌旁,正一根根地捻斷豆芽菜的根須。一般像他們這樣的人家,吃綠豆芽是不會這麼費事的,總是洗乾淨下鍋了事,可她一個半殘的人,實在也做不了太多的事。女兒愛吃豆芽,她這個做母親的能為她做的事,又是這麼的少。豆芽是很便宜的蔬菜,從小到大,女兒喜歡得起的,也只有這些廉價的東西。

「小雅,你回來了。飯菜在電鍋里熱著,你先去吃飯吧。」

方爾雅望著母親青紫的眼角和紅腫的右頰,「媽,他又打你了?!」

「今天打得不算厲害,他又喝醉了。」鄭惠文避重就輕地回答。

「媽……」她又喊了聲,這種日子究竟什麼時候才會過完?爸爸喝醉了要打人,沒錢讓他可以喝醉時更要打人。五年前,她母親的一只左手就是被他打殘的

五年前方爾雅國中剛剛畢業,聯考也考得很不錯,上個公立高中沒有問題。原本鄭惠文是打定主意,再苦也要讓女兒念大學的。出事後,家中唯一維持生計的人丟了工作,方志伸很快地把主意打到女兒身上,打算將女兒賣給人口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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